冷宫。
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里是皇城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
高高的宫墙，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阳光与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常年不散的，腐朽潮湿的霉味。
墙角，青苔遍布。
地上，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落叶与尘埃。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从倒塌的石凳上跃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杂草丛中。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厚重而斑驳的宫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不施粉黛，却依旧难掩其绝世的风华。
她的出现，与这破败荒凉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一朵误入幽冥的雪莲，清冷，圣洁。
来人，正是夜染霜。
她的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
他们将一个食盒，放在了布满灰尘的石桌上，然后便躬身退下，重新关上了那扇沉重的宫门。
“哐当——”
落锁的声音，沉闷而绝望。
夜染霜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狭小的院落。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正屋的台阶上。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囚服，宽大的衣袍，让她本就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曾经乌黑亮丽的青丝，此刻如同枯草一般，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上面还沾着几片枯叶。
她的脸上，没有了任何妆容，露出了蜡黄而松弛的皮肤。
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若不是那依稀还能辨认出的轮廓，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个如同疯妇一般的女人，就是数个时辰之前，还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大夏皇后。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双膝，一动不动。
仿佛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像。
对于夜染霜的到来，她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夜染霜缓缓地，向她走去。
脚下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冷宫中，显得异常清晰。
她走到石桌旁，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看那个女人，而是自顾自地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没有山珍海味。
只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和两碟清淡的小菜。
以及，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瓶。
夜染霜将那个瓷瓶，拿了出来。
她着瓶身，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幻神草的毒，虽然不会立刻致命。”
“但它会慢慢侵蚀你的心脉，让你在无尽的幻觉与癫狂中，痛苦地死去。”
“这个过程，大概会持续七天。”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痛苦。”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那个女人的耳中。
女人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依旧没有抬头。
夜染-霜将手中的瓷瓶，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上。
瓷瓶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里面，是解药。”
“唯一的解药。”
听到“解药”两个字，那个女人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夜染霜。
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来看本宫的笑话？”
夜染霜迎着她那怨毒的目光，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是。”
她毫不避讳地承认。
“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郭氏，你没想到吧？”
“你处心积虑，想要置我于死地。”
“可到头来，你却成了这冷宫里的阶下囚。”
“而我，依旧是战王妃。”
“很快，还会是这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夜-染霜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在郭氏的心上。
郭氏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贱人！”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这个贱人！”
“若不是你，天启不会死！”
“若不是你，本宫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是你！”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张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可是，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根本无法动弹。
夜染霜看着她这副无能狂怒的模样，眼中的嘲讽，更深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吗？”
“君天启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是你，用你那畸形的溺爱，将他养成了一个废物。”
“是你，用你那无休止的野心，将他推上了绝路。”
“至于你……”
夜染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与任何人无关。”
“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你，亲手毁了你所拥有的一切。”
郭氏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惨白。
是啊。
是她。
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可是，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你杀了我。”
郭氏突然平静了下来，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夜染霜，你给我个痛快吧。”
与其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屈辱与折磨。
不如，死了干脆。
夜染霜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杀了你？”
“太便宜你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上的那个瓷瓶。
“这是陛下的意思。”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但说出的话，却比这冷宫的寒风，更加刺骨。
“留你一命。”
“让你亲眼看着。”
“看着你最不想看到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巅峰的。”
“让你亲眼看着。”
“看着你最恨的人，是如何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的。”
“让你在这冷宫之中，日日夜夜，受尽煎熬。”
“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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