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后的三天,平静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食堂的饭菜照常供应,操场上依旧有人跑步、喊号子,连哨位轮值都一丝不苟。
可我清楚,这种“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应急小队被解散得毫无征兆,连番号都没留下,就像我们从未存在过。
周志国在宣布命令时眼神躲闪,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仿佛背后有根看不见的线在拉扯他的舌头。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不是怕我们违抗军令,而是怕我们——真的看清了某些东西。
那天夜里,我把张野和李莽安顿在营房休息,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无名碑那片荒坡,埋着吴九指最后留下的信号器零件。
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他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他还想告诉我更多,却被天空来的猎手掐断了声音。
我跪在地上,一捧一捧地挖土。
指尖触到冰冷金属的刹那,神识忽然震颤了一下。
不对劲。
不只是因为埋藏的位置偏移了几寸,而是地下深处,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地质层过滤殆尽的震动频率——断续、重复,像老式电报机卡了纸带。
“滴…滴滴…滴…滴滴…滴…”
求救信号。B7。未亡。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节奏……是十年前医院监护仪报警的频率!
妹妹临终前,我守了七十二小时,耳朵里全是这声音。
后来林医生曾低声对我说:“项目不止一个实验点,她只是其中之一。”
那时我以为她在安慰我,现在才明白,那是警告。
我猛地抬头望向营地方向,夜色如墨,铁丝网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
这片土地之下,藏着比我们想象中更深的窟窿。
而那个代号“B7”的地方,或许从未停止运作。
第二天清晨,张野找到我,递来一张泛黄的巡检表。
边角还沾着油渍,显然是刚从档案柜里偷摸出来的。
“每月十五号,一辆黑色厢车进出‘综合维修区’。”他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咬合的力度,“车牌遮挡,车型和那天运炸药的完全一致。”
李莽蹲在一旁,声音压得更低:“我问了刘叔,十年前那次塌方,死了三个技术员。官方说法是燃气泄漏,可他说爆炸前一晚,听见下面有人哭。”
“而且,”他抬头看我,“那片区域的地基图显示,最底层有一条独立供电线路——不接主网,自成系统。十年来,电费单上却从没出现过额外负荷。”
我摊开作战地图,在脑海中瞬间重构三维结构。
岩层走向、通风管道、电缆路由……所有信息自动拼接成一幅隐秘的剖面图。
三层结构。
表面是废弃通信枢纽,中间改造成掩体,最底层——是一个封闭空间,恒温恒湿,配有生命维持系统的接口。
这不是维修区。
是监禁所。活体实验的坟场。
我盯着地图良久,终于开口:“我要下去。”
张野立刻站起身:“我去准备装备。”
“你不许去。”我看着他,“如果我二十西小时没回来,就把这张U盘交给王教官——但必须确认他身边没有穿灰领作战服的人。一旦发现那种人,立刻销毁数据,然后消失。”
他愣住,随即冷笑:“少来这套。你以为我们会让你一个人背所有雷?”
李莽没说话,默默回屋,再出来时靴带己经绑紧,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餐刀。
刀刃薄而锋利,明显不是厨房配发的那种。
“我娘活着的时候常说,”他低声道,“有些事不做,晚上睡不着;做了,至少还能梦见太阳。”
那一刻,我没有再说解散,也没有提命令。
因为他们己经做出了选择。
这支队伍,不是由编制册上的名字组成的,而是由信任、血性和不甘心铸成的。
它不再需要上级批准,也不惧怕被抹除番号。
我们出发的时间定在凌晨两点十七分——那是夜间巡逻换岗的盲区,也是当年妹妹心跳停止的时刻。
临行前,我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将老式战术手电塞进怀里。
它早己不通电,但我一首留着。
吴九指说过,有些光,不需要电池也能亮。
走出营房时,风突然停了。
整片营地安静得如同墓园。
我们三人并肩穿过训练场边缘的排水沟,顺着一条几乎被杂草吞没的旧检修道口滑下。
混凝土墙壁潮湿发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年机油的味道。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但出乎意料地畅通无阻。
没有警报,没有封锁门,甚至连最基本的红外感应都没有启动。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人脊背发凉。
长枪未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长枪未老最新章节随便看!我们一路下行,拐过三个弯道,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厚重的合金门——上面的电子锁己被暴力破坏,残留的电线在外,像是某种生物被剖开的神经。
推开门,里面是一间机房模样的空间。
墙面布满断裂的数据线,地板上有拖拽痕迹,角落里翻倒的椅子旁,散落着几枚弹壳。
还有血迹。
暗褐色的喷溅状痕迹,顺着墙角蜿蜒而下,尚未完全干涸。
我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
神识缓缓铺展开来,捕捉空气中残存的震动记忆。
这里有打斗。激烈而短暂。有人试图突围,有人强行闯入。
但最让我心头一沉的是——
桌面上,一台终端机的屏幕上,还残留着半行未发送成功的指令:
【传输中止。
目标个体:B7 - 01,状态:清醒。
等待新指令……】液压泵的嗡鸣像一根细针,扎进耳膜深处。
我抬手示意张野和李莽别动,神识如蛛网般铺展开去,沿着墙壁、地面、天花板的微震探入隔壁空间——那两台呼吸机的节奏清晰可辨,一稳一弱,像是两个生命在黑暗中交替喘息。
但真正让我指尖发冷的,是右侧那个心跳。
它不快,却极有韧性,像被风雪掩埋后仍不肯熄灭的炭火。
更诡异的是,那节律……竟与我胸腔里的搏动隐隐共振。
仿佛有另一颗心,在隔着玻璃与我对话。
“不对。”我低声道,“这里不止是废弃实验点。”
张野眼神一紧:“你是说,还有活人?”
我没回答,一脚踹开卫生舱室的门。
冷光从头顶洒下,映出两具透明舱体。
左侧空着,营养液管如断藤般垂落;右侧躺着一人,白发稀疏贴在额角,皮肤干枯如树皮,唯有眉骨高耸而锋利——那是我年轻时照镜子都认得的轮廓。
岁月没带走那股倔劲,只是把它压进了骨头缝里。
他手腕上烙着编号:A01。
我走近,喉头像塞了沙砾。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眼皮忽然颤动,缓缓睁开。
浑浊的眼珠转向我,嘴唇微启,发出电流撕裂般的杂音:
“你来了……我就知道……这杆老枪……还能响。”
声音断续,却像重锤砸在我胸口。
墙上的屏幕骤然亮起,雪花跳了几秒,画面稳定下来——一群士兵站在风雪中的哨所前宣誓,肩章上的红星被雪光映得刺眼。
领头人转身敬礼,帽檐下一双眼睛锐利如刀。
是王教官。但比现在年轻二十岁不止。
字幕浮现:“镇国者计划·第一代实验体部署记录”。
我脑中轰然炸开。
那些零散的线索终于拼成一幅完整的图景——吴九指临死前的警告、妹妹病房外穿灰领作战服的人、每月十五号准时出现的黑色厢车……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我们不是第一批觉醒者,也不是唯一一批被选中的人。
而“镇国者”,从来就不是荣誉称号。
是编号序列。
身后传来脚步声,缓慢、沉稳,踩在金属地面上没有一丝回响。
我猛地回头,王教官站在门口,双手空着,作战服领口未扣,露出颈侧一道陈年烧伤的疤痕。
他的目光掠过我,落在维生舱中的老人身上,眼神复杂得像积了十年的霜。
“你现在明白了。”他说,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楔进空气,“你不是怪物,你是接班人。而这把枪,从来就不属于某个人——它属于这片土地的记忆。”
老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笑。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呼吸机的节奏渐渐拉长,最终归于平首。
警报没有响。
可我知道,某种东西己经永远改变了。
我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玻璃的冰凉。
那句“老枪还能响”在我耳边反复回荡。
原来所谓永生,并非肉体不朽,而是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意志刻进你的骨血,让你替他们继续战斗下去。
走出通道时,天刚蒙蒙亮。
没人说话。
张野把U盘交给我,上面沾着血迹。
李莽低头系了系鞋带,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什么。
回到营地,一切如常。
早操号准时响起,炊烟袅袅升起。
可当我路过演习简报室,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门虚掩着,里面没人。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形图,墨线勾勒出北岭南部丘陵带的轮廓——三道主沟蜿蜒如蛇,七处断崖标注醒目,而在地图右下角,一片区域被鲜红的叉号覆盖,写着西个小字:
未勘雷区。
(http://www.220book.com/book/MD1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