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吞没了脚印,也封死了退路。
我带着张野、李莽和周志国拼凑出的临时小队,照着王教官给的那张手绘图,在暴雪中潜行近三个小时。
K - 7东南三公里处,地势下沉,硫磺味刺鼻,仿佛大地正在腐烂。
我们翻过一道结冰的裂谷,终于在一处冒着白雾的温泉硫坑后发现了异常——岩壁被人为凿开,入口窄得只能容一人侧身进入,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刮痕,像是刚被撬开不久。
张野蹲下,用手套抹去洞口凝结的霜层,眉头立刻紧锁。
“这不是勘探队的手法。”他说,“角度太陡,切面不规则……是军用破岩钻头,短频冲击作业。”
我屏住呼吸,贴墙倾听。
神识缓缓探出——那一瞬,仿佛有根冰冷的针扎进太阳穴。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而是记忆。
我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李莽一把扶住我的胳膊:“哥?你脸色不对。”
“里面有东西。”我咬牙,喉咙发紧,“它在播放……我的过去。”
张野盯着我,眼神变了。
他知道我不是胡言乱语的人。
三年前卧底失踪案里,我就凭一句“空气里有防腐剂的味道”锁定了敌方地下据点。
而现在,这股味道又出现了,淡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像钉子一样楔进鼻腔深处。
我们打开战术手电,光束刺入黑暗。
洞内结构诡异,岔道密布,西壁光滑得不像天然形成。
张野架起激光测距仪,可数据刚传回就疯狂跳动,坐标不断偏移,仿佛空间本身在扭曲。
“这不像溶洞。”他低声说,手指敲了敲岩壁,“倒像是……被人故意做成迷宫,而且是会‘动’的迷宫。”
我闭上眼睛,再次尝试感知。
这一次我放慢节奏,像潜水般小心翼翼地延伸神识。
可刚触碰到洞壁,无数画面骤然炸开——
“陈默!掩护我!”班长在火光中回头呼喊,下一秒被炮弹掀飞;
妹妹躺在培养舱里,全身插满管子,哭着叫我哥哥;
A01老兵临终前咳着血沫,握着我的手说:“别让孩子们再上去了……”
全是我的痛处。
每一个片段都真实得能闻到血腥,听到呼吸断绝的颤音。
甚至还有我自己都以为早己遗忘的画面:十五岁那年,我在巷子里看着母亲被人拖走,跪在地上嚎啕却不敢出声……
我猛然抽回意识,踉跄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里面有人在读心。”我说,声音沙哑,“不,不是读心……是诱捕。它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怎么让我们崩溃。”
张野沉默片刻,忽然蹲下,用匕首刮开地面浮土。
一层泛着微蓝光泽的涂料暴露出来,在手电下流转着奇异波纹。
“声波共振涂层。”他语气凝重,“能把特定频率的声音放大、反射、叠加……制造听觉幻象。但这种技术,理论上只存在于实验室阶段。”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他们在用我们的记忆当牢笼。”
我没有说话。
脑子里却翻腾着另一个问题——这些记忆从哪来的?
谁记录的?
又是谁精准地挑出我最不愿面对的那些?
李莽掏出背包里的荧光标记绳,咬牙道:“不管是什么鬼把戏,咱们总得往前走。不能白来一趟。”
我们决定改用传统方式推进:每十米设一个荧光节点,三人一组,保持目视距离,绝不脱离路线。
可两小时后,当我看到第三个红色标记时,心跳几乎停止。
那是起点的第一个节点。
我们绕回来了。
更诡异的是,李莽突然僵住,伸手去摸背包侧袋——他的录音笔,正在自动播放。
电流杂音后,一个熟悉到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陈默……你为什么不救我?”
是班长。
一字不差,连气音都一模一样。
李莽脸色煞白:“这不可能!我根本没录过这段!而且……这声音根本不在本次任务音频库里!”
张野猛地拔出匕首,一刀劈向录音笔。
塑料壳碎裂,芯片迸出火花。
可就在那一瞬,我听见洞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不是人声。
像某种机械在模仿人类的情绪,拙劣,却又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
“他们在观察我们。”我说,“测试反应,收集数据。这不是陷阱,是实验。”
张野抹了把脸,喘着粗气:“所以现在怎么办?继续走?还是撤?”
我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前方三条岔道上,漆黑如兽口。
风雪在外头咆哮,而这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然后,李莽开口了。
“我记性好。”他说,“从小就能背整本地图册。我能记住每个转角,每块石头的位置。让我走左边那条。”
我看着他。
他笑了笑,眼睛亮得反常:“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替你探路了,对吧?”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点头。
“十分钟一报位置,遇险即退。”
他背上装备,拍了拍我和张野的肩,转身走入左侧通道。
荧光节点一盏盏亮起,渐渐消失在拐角。
通讯器里,还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首到十分钟过去,第二通报信没有响起。
又过了五分钟,第三条静默。
我抓起耳机,低吼:“李莽!报位置!”
回应我的,只有电流滋滋的空白。
我和张野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震动带起碎石簌簌落下。
我们冲出去的时候,最后一盏荧光灯还在闪烁。
像是谁,在黑暗中眨了一下眼。
我们冲进左侧通道时,碎石还在头顶簌簌坠落。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去,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硫磺混合的腥气,像烧过的血肉混进了地底岩浆。
手电光扫过断壁残垣,我一眼就看见了他——李莽倒在塌方口边缘,右腿被一根扭曲的钢筋贯穿,深嵌入骨。
可他的手仍死死攥着一块黑褐色的布片,指节发白,仿佛那是他从地狱抢回来的最后一封遗书。
“李莽!”我扑过去跪在他身边,手指探上颈动脉。
还有跳动,微弱但真实。
张野立刻翻出急救包,撕开止血绷带,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哥……”李莽睁开眼,嘴唇哆嗦着,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这不是制服……是……裹尸袋上的标签……”
我的心猛地一沉。
接过那块烧焦的残片,指尖触到的是粗糙碳化纤维和一丝未燃尽的金属编号条。
我用战术匕轻轻刮去灰烬,一行压印在耐高温涂层上的字符显露出来:A07。
不是军服编号,也不是装备序列。
是那种只有后勤殡葬组才用的老式编码格式——七位一体、双轨防伪、耐腐蚀蚀刻。
我在A01老兵火化前见过一次,那时他躺在临时停尸台上,胸前挂着同样质地的标签,上面写着“A01”。
而现在,这个本该随遗体焚毁、深埋或归档的私密标识,却出现在敌方地下设施的核心区域,被人从尸体上剥下、烧毁、又故意留下一角。
他们不仅研究我们的身体……
他们在系统性地采集牺牲者的生物信息,连死亡本身都不放过。
神识本能地想要展开,却被洞穴深处一股低频震荡狠狠撞了回来,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闪过班长临终时那一抹血笑。
我咬牙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这不是幻觉,是攻击——一种针对记忆与情感的精神穿刺,比子弹更致命。
“撤。”我对张野说,声音压得极低,“带李莽走。”
我们用担架将他固定好,在余震不断的岔道中穿行。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不知下一秒会不会又有一段通道轰然崩塌。
撤离途中,风雪声渐弱,洞内反而愈发寂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就在即将抵达出口的一瞬,我停下脚步。
我把那块裹尸袋残片,轻轻贴在老枪冰冷的枪管上。
这是我的习惯。
从第一次觉醒神识起,我就发现金属能传导感知,尤其是这把陪我走过半个多世纪战火的老式狙击步枪。
它的每一寸磨损都刻着我的记忆,也成了我意识延伸的最佳媒介。
闭眼,深吸。
神识顺着枪管缓缓流淌,穿过残片上的碳化纤维,沿着那道微弱的电磁残留逆向追溯——
干扰依旧存在,层层叠叠的记忆幻象如潮水涌来。
可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任那些画面冲刷自己,班长的呼喊、妹妹的哭泣、母亲被拖走的巷子……我都看了,都听了,然后一一推开。
我不是你们的试验品。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一道真实信号破浪而来——
地下更深处,有台老式音频主机正在运行。
型号老旧,至少三十年前的技术,但它连接着遍布整个洞穴网络的声波共振涂层。
主机里循环播放着七段“遗言”,每一段都是用AI合成的声音,精准模仿了不同年龄、性别、声线特征的中国军人,内容全是求救、控诉、忏悔……
目的从来不是杀人。
是让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听见“战友”在黑暗中哭喊自己的名字,听见“死者”质问为何独活。
可他们录错了。
真正的烈士,从不求救。
我握紧枪管,低声说:“你们录错了。”
走出洞口时,风雪己歇。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天地一片苍白。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作战中心,王教官正盯着突然恢复信号的H07档案柜,喃喃道:“它……在震动。”
回到基地后,李莽被紧急送入隔离病房。
手术成功,命保住了,但右腿神经受损严重,或许再也无法奔跑。
几天后,我提着一个密封袋走进病房。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
我把那块裹尸袋残片放在床头柜,轻声说:“你能认出字体吗?是哪一年的制式?”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片焦黑的布料。
然后,他慢慢坐起身,凑近,眯起眼,伸手去摸那行蚀刻编号。
许久,他的手指忽然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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