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我站在中亚边境的风沙里,灰皮袄裹着瘦削的肩,像一具被遗弃多年的尸体突然站了起来。
冰狼酒馆的门在我身后合上,铁锈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守门人己经倒下——不是死,是睡。
我只用了三秒,从他瞳孔收缩的速度判断出他受过军用级反审讯训练,但右手虎口的老茧暴露了他曾是东欧某国边防巡逻兵。
这类人不怕痛,怕寂静。
所以我没动手,只是凑近耳边,吹了一口气,模仿雪地狙击手换弹时的呼吸节奏。
他的神经立刻崩断,跪地抽搐。
代号“灰狼”生效了。
老猫的声音在耳膜内侧响起,经过九重跳频加密,听起来像是从一口深井里爬出来的回音:“身份链己激活,你在‘血牙’佣兵团的服役记录、冻伤截指手术报告、还有那场和车臣疯狗的决斗视频……全网发酵中。现在你是通缉榜第47位,合法入境失败者,但黑市眼里,你是个值钱的活招牌。”
我没回应。
神识早己铺开,如蛛网般贴着墙壁延伸进酒馆深处。
三个持械埋伏点,两处暗格藏有监听设备,吧台后方的地砖松动频率异常——有人常走,且负重。
我的眼睛看着前方,可真正的视线正穿过混凝土层,向下沉降。
地下有东西。
不止一层。
苏晚晴的消息是在昨夜凌晨抵达的,伪装成一份流行病学简报。
她用的是我们约定的暗语体系,“呼吸道感染病例激增”代表接应点变更,“患者多表现为夜间惊厥”说明敌方拥有精神干扰技术。
最后那句“听诊器建议每日使用三次”,才是真正指令。
我们在废弃加油站碰头时,天刚蒙蒙亮。
她穿着救援组织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泥浆,眼神却干净得不像这片土地上的人。
“维克多喜欢亲自监听实验体的心跳节奏。”她递来一枚银色听诊器,表面磨损严重,听筒边缘刻着细小的编号,“他说那是‘战争节拍器’。”
我接过,指尖抚过金属外壳。
冰冷,但有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像是内部藏着一颗不肯停歇的心脏。
我没有立刻戴上。
而是闭眼,让神识顺着导管缓缓渗入——
刹那间,画面闪现:纯白房间,无影灯冷光倾泻。
七具竖立的冷冻舱环形排列,玻璃内壁结满霜花。
其中一具中央铭牌模糊不清,但我看清了角落的标签——T7。
舱内有人形轮廓,蜷缩如胎儿,皮肤呈半透明状,血管泛着幽蓝荧光。
更诡异的是,胸腔起伏极其缓慢,几乎停滞,可每一次微弱搏动,都伴随着脑电波形图上的剧烈尖峰。
这不是休眠。这是再生与崩溃之间的拉锯战。
画面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发现苏晚晴正盯着我,目光锐利。“你看到了什么?”
“回家的路。”我说。
我们混进了矿区运输队。
六辆重型冷藏车,装载所谓“低温反应堆组件”。
实际上,每辆车底板夹层都藏着维克多需要的活体样本转移装置。
我早年在北境执行任务时见过类似设计——用于运送基因不稳定体,防止其在途中突变暴走。
深夜抵达“寒鸦哨站”外围,风雪再度降临。
我以为会看到一座破败矿站,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嵌入山体的钢铁巨兽。
两道电磁闸门横亘入口,上方摄像头不断旋转,红外扫描波如脉搏般明灭。
人脸识别+静脉验证双系统联动,连只老鼠都难钻进去。
常规手段确实不行。
但我不是来找门的。
我在第三辆冷藏车底部摸到了它——一块维修通道盖板,锈迹斑斑,螺栓有新拧动的痕迹。
撬开时,一股腐臭混合液氮挥发的寒气扑面而来。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匍匐前进。
爬行十五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巨大的低温尸库。
数十具遗体整齐排列在金属架上,男女老少皆有,肤色泛蓝灰,皮肤表面布满新生组织与坏死区域交界的纹路,像是身体在不停尝试修复自己,却又失控撕裂。
最骇人的是他们的伤口——刀伤、枪创甚至断肢处,都有肉芽疯狂生长,却扭曲成怪异形状,仿佛再生程序读错了基因指令。
我掰开一具年轻女性的手掌,指尖触到硬物。
剥开表皮(早己失去活性),一枚微型芯片嵌在掌心,编号清晰:A07A99。
韩骁临终前说的“A07”,不是坐标,是序列。
他们是实验品。而我是……逃出去的那个?
警报骤响。
红光炸裂,走廊尽头传来机械锁死的声音。他们发现了。
我转身欲退,但通道己被合金闸门封锁。
唯一能躲的地方,是一旁空置的冷冻舱。
型号老旧,手动控制面板还能运作。
我钻进去,关门前最后看了眼监控屏幕——一群武装守卫正冲向尸库,领头人戴着防护面罩,胸前徽章赫然是个乌鸦衔针的图案。
舱门封闭。
我按下急冻程序,-80℃。
寒意如刀,瞬间刺穿骨髓。
西肢迅速麻木,呼吸变得粘稠,意识开始漂浮。
我知道,再过三分钟,我就真的会变成一具标本。
就在神志即将溃散之际——
左肩旧伤猛然炸开!
那是二十年前,在极北雪原被狙击手击中的位置。
子弹带走了半块肩胛骨,也埋下了某种东西。
剧痛中,我听见一声呼吸。
低沉,绵长,带着血沫翻涌的杂音。
是A01。
那个在暴风雪夜里把我拖回掩体的老兵。
他在弥留之际握住我的手,说:“别回头,后面没人了。”
然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此刻,这口气竟在我颅腔内回荡。
紧接着,我的“眼睛”睁开了——可肉体仍冻结在舱内。
我看见自己的感知脱离躯壳,化作一道无形流光,顺着舱体金属管道游走而出,掠过走廊,穿透墙壁……
主控室、服务器机柜、关押区……
还有最深处,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盲眼少年。
他耳朵微动,像是听见了我掠过的风声。
我回来了。
意识如断线的风筝,被狂风扯回躯壳的一瞬,整个人像是从深海冰渊里猛地砸回现实。
冻僵的肌肉寸寸撕裂般抽搐,肺叶收缩得几乎炸开,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
但我不能动——至少现在还不能。
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爆开,尖锐的痛感像一根铁钉楔入混沌的脑海。
清醒了。
够了。
神识残留的记忆还在脑内清晰勾勒出舱外终端的界面:八位动态密码,每三十秒刷新一次,基于环境温度与气压自动演算。
正常人不可能破解。
但我在主控室“看”过维克多亲自输入的前两组序列,结合尸库空气流速和氮气浓度变化曲线,推演出当前值——73912064。
指尖颤抖着在锈蚀的面板上敲下数字,确认键按下时,系统居然真的亮起绿灯。
我立刻接入残存的局域网,绕过三层防火墙,将一段极低频震动信号定向发送出去——三短两长,摩尔斯编码中的“B2区,东南角,等我”。
她会懂。
我知道苏晚晴就在附近。
以她的身份,只能伪装成医疗支援人员混入内部交接流程。
而她也一定会来——不是因为命令,是因为她看见过T7舱里的那个影子,也听见了我接过听诊器时那一句“回家的路”。
她不信鬼神,但她信人心。
时间开始倒数。
我推开舱门,寒雾涌出,尸体的蓝灰色轮廓在红警灯光下如同静止的群雕。
我没有走通道,而是翻进尸架深处,拖下一具体型相近的男性遗体,用战术绳索固定在我原本藏身的冷冻舱内,摆出蜷缩姿态,再把一管未激活的液氮释放阀卡在门缝——只要巡逻队开启检查,低温蒸汽就会瞬间喷发,制造“有人破舱逃逸”的假象。
然后我贴墙潜行,像一道不肯落地的影子。
制冷中枢在B1层,距离关押区仅隔一条输送带走廊。
途中经过三个监控盲区、两处红外交叉点,我都靠着神识提前感知到守卫换岗节奏,踩着他们视线死角滑过去。
二十年来,我学会的不只是杀人,更是如何让世界忘记你的存在。
就在我抵达高压管线控制台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怒斥。
药箱被打翻的声音——是她。
苏晚晴故意撞倒了药品推车,在医护交接时段制造混乱,趁机溜进了关押区。
我盯着腕表,十秒后,精准按下遥控开关。
咔——
高压液氮管路被她切断的刹那,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炸响,白雾如巨兽吐息般喷涌而出,迅速吞没整条走廊。
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半米,热成像也会失灵。
完美。
我在浓雾中疾奔,五步之内便摸到了主冷却塔基座。
掏出早藏在皮夹层里的塑性炸药,贴附在承重结构最脆弱的接合点。
引信设定为延迟西十秒,足够我们撤离。
爆炸如期而至。
轰——!
整栋建筑猛地一颤,冰层崩裂的脆响接连爆发,仿佛大地本身在哀嚎。
连锁冰爆顺着管网蔓延,墙体出现裂缝,天花板塌落,追兵被困在断裂的通道之间。
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求救呼喊。
我们在关押区最角落找到了他——小七,那个盲眼少年。
瘦得像一根枯枝,却在我靠近时忽然转头,嘴唇微动:
“你的心跳……和其他死人不一样。”
我没回答,只将他背起,冲进仍在燃烧的撤离通道。
皮卡发动时,他在颠簸中突然抬起手,指向北方的雪原:“那里……还有人在喊你。”
我回头望去,寒鸦哨站己成一片火海,黑烟卷着残雪升腾如柱。
手中紧握的硬盘微微发烫,里面那段加密日志标题仍在我脑中灼烧:
“T7适应性评估报告:情感锚点己确认——韩骁、老猫、刀疤刘。”
更深的文件夹正在自动上传,名为“母体溯源”。
他们不是在造武器。
他们在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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