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我心中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瞬间断裂。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那张被我撞翻的椅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黑莓手机的屏幕上，苏蔓那张带着微笑的脸，和护士站的监控画面，一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夜莺”系统那冰冷的，布满了红色光点的，医院结构图。
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暂时休战了。
我赢了吗？
没有。我只是，没有输。
我用近乎自残的意志力，扛住了秦悦那最致命的一击。我没有冲出这间办公室，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情绪崩溃，自毁长城。我保住了瀚海投资，保住了科瑞生物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滩头阵地。
但，我也付出了代价。
我付出的，是亲眼目睹至亲身陷绝境，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煎熬。
秦悦，用最残酷的方式，给我上了一课。
他让我明白，在这场游戏里，所谓的“胜利”，根本毫无意义。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掀翻整个棋盘。他才是，唯一的，规则制定者。
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我的衣领上，冰冷刺骨。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念念？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是李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股翻腾的血气，强行压了下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那片惊涛骇浪，己经被我，重新，封印回了，那片名为“冷静”的，深海之下。
“我没事。”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但，还算平稳，“刚刚在想一些事情，有点入神了。”
我站起身，扶正了椅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李梦瑶，刘建国，王志平教授，都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的神色。
“顾总，您脸色怎么这么差？”刘建国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是啊，念念。”李梦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不烫。要不，下午的庆功宴，就取消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我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没事。发布会很成功，大家辛苦了，晚上，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团队。
是我，对抗秦悦的，第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兵马。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脆弱。
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就在刚刚，他们的这位，运筹帷幄的，主帅，差一点，就全线崩溃了。
“走吧。”我拍了拍李梦瑶的肩膀，“去会议室。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商量。”
……
瀚海投资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而高昂。
所有参与了这次“科瑞生物收购战”的核心成员，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刘建国，正站在白板前，意气风发地，汇报着今天的“战果”。
“……截止到今天收盘，科瑞生物的股价，己经，稳定在了三十元上方。我们的账面浮盈，己经，超过了三个亿！而且，根据我们的舆情监控，‘生命之光’计划，己经，引爆了整个社交网络。现在，全中国的股民和媒体，都在讨论我们！”
“顾总，”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崇拜的，狂热，“您这一招，实在是太高了！简首是，神来之笔！”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附和的掌声。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的思绪，却，早己，飘到了别处。
三个亿的浮盈？
在普通人看来，这或许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财富。
但在秦悦那种存在的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数字游戏。
他今天，之所以会收手，绝对不是因为，我没有冲出办公室。
他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他在试探。
试探我的底线，试探我的软肋，试探我，手中所掌握的，力量的，边界。
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窥见了他，那恐怖实力的，冰山一角。
“夜莺计划”，这个，秦悦赋予我的，号称可以监控全球的系统，在他的面前，形同虚设。
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清空一整层医院。
他可以，让一个，己经关机的手机，重新响起。
他甚至，可以，实时地，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意味着，他手里，一定掌握着一个，比“夜莺”，更加高级，更加隐秘的，监控网络。
秦岚。
这个名字，突然，从我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我想起了，在瑞士机场，秦岚用来，向我展示肌肉的那个，名为“百目者”的系统。
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天鸿集团，灰飞烟灭。
秦悦，是不是也掌握着，类似，甚至，是同一个，系统？
他们姐弟俩，虽然内斗，但，在某些，核心的，底层技术上，会不会是，共享的？
这个念头，让我的后背，再次，渗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
那我和秦岚的结盟，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一个，透明的，笑话。
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可以，背刺秦悦的盟友。
殊不知，我可能只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更坚固的，牢笼。
“……顾总？顾总？”
刘建国的声音，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发现，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在看着我。
“抱歉，走神了。”我揉了揉眉心，“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启动，B轮融资计划？”刘建国有些兴奋地说道，“现在，我们是市场上，最亮的星。只要我们放出风声，我保证，不出三天，国内最顶级的那些VC，会挤破我们的门槛！”
“不。”
我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提议。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刘建国愣住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啊！”
“因为，我们的根基，还不稳。”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了笔。
我在白板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倒三角形。
“我们现在，就像这个，倒三角形。看上去，很高，很风光。但，支撑我们这一切的，只有一个，无比脆弱的，支点。”
我用笔，重重地，点了点，那个，三角形的，顶角。
“这个支点，就是，‘神秘专利’这个，故事。”
“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我们，编织的这个美梦里。所以，他们愿意，为我们的股价，买单。但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一旦，这个故事，被证明是假的。或者，只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小的，漏洞。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都会，瞬间，崩塌。”
我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会议室里，那热烈的气氛。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李梦瑶担忧地问道。
“加固地基。”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我们的泡沫，被戳破之前。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倒三角形，变成一个，稳固的，正三角形。”
“从明天开始，瀚海投资，将兵分三路。”
“第一路，刘建国，你负责。”我看向刘建国，“我要你，立刻，组建一个，最顶级的，并购团队。动用我们现在，所有的，账面资金，和人脉资源。去市场上，给我，寻找，收购，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中小型，医药研发公司和实验室。”
“我不管他们，是做新药的，还是做医疗器械的。只要，他们的技术，有真正的，商业前景。我们就，不计成本地，把他们，买下来。然后，全部，装进，科瑞生物这个，上市公司的，壳子里。”
“我要，用真金白银，把我们吹出去的牛，一点一点地，填实。”
“第二路，梦瑶，你负责。”我转向李梦瑶，“从今天起，你要开始，以瀚海投资的名义，接触，海城，乃至长三角，所有，有头有脸的，企业家，和家族势力。”
“告诉他们，我们手里，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愿意，出让，科瑞生物，一部分的，原始股份，来跟他们，进行，资源置换。”
“我不要他们的钱。我要的，是他们，在各自领域里，所拥有的，影响力，和话语权。”
“我要，把他们，全都，绑上我们的，战车。让我们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深度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第三路……”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位，从始至终，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王志平教授身上。
“王教授，就要，辛苦您了。”
“我要您，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那个，‘生命之光’的，临床试验计划。”
“您，不需要，真的，去治愈癌症。”
“您只需要，用您，最专业的知识，去设计一套，流程最完善，标准最严苛，看上去，最真实，最无懈可击的，临床试验方案。”
“然后，把它，公之于众。”
“我要，让全世界的，顶尖专家，都来，审视，挑剔，我们的这套方案。然后，让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结论就是——科瑞生物，或许，现在，还拿不出，那个，能够创造奇迹的，神药。”
“但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那个奇迹的，一群人。”
我的话，说完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个，庞大而疯狂的，计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
王志平教授，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光芒。
“顾总。”他沙哑地开口，“我，只有一个问题。”
“您说。”
“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救人？”
我看着他。
然后，我笑了。
“王教授。”
“当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改变规则的时候。赚钱，就是，最大的，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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