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陈那轻微的颤动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却又被我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抚平。
他醒着。
他听到了。
这就够了。
我的手稳如磐石，握着那柄冰冷的手术刀悬停在他的胸口上方。刀尖离皮肤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微弱心跳所带来的细不可察的震动。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秦岚的目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冰冷而专注地剖析着我的一举一动。而秦悦的视线则多了一丝我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表情，都将成为决定我生死的最终答卷。
我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我必须做出一个符合“完美操作员”人设的选择。
一个既能让秦岚满意，又能留下阿陈性命的选择。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上百种人体解剖图。
心脏不是唯一能致命的地方。
但却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地方。
秦岚要的不是阿陈的死亡证明。她要的是一场充满仪式感的献祭，是我亲手剖开自己“过去”的一场血腥表演。
所以我不能避开这个位置。
我必须刺下去。
但怎么刺、刺多深、刺向哪个心室，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的目光冷静地扫过阿陈的胸膛。我回忆着他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秦氏兄妹折磨了他很久，但似乎并没有真正想要他的性命。他们只是在把他当成一个道具，一个用来测试我的道具。
这意味着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也意味着我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我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抬起头看向秦岚，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即将完成最终蜕变的狂热。
“老师，您说得对。”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亲手埋葬过去，才能拥抱真正的未来。”
说完我不再有任何迟疑。
我手中的手术刀猛地向下一沉。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我白色的连衣裙。
我能感觉到阿陈的身体在那一刻剧烈地绷紧了。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秦岚的脸上。
我看到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而她身边的秦悦则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有趣。
江影说得没错。
他们姐弟之间果然有裂痕。
秦岚追求的是绝对的理性和秩序。她将人视为可以随意修改和格式化的程序。
而秦悦的内心深处似乎还保留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残余。或许是因为阿陈与他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或许是出于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个发现让我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我握着刀柄缓缓地转动。
刀尖在他的肌肉里制造着剧痛。
但我精准地控制着深度和角度。
我避开了他的左心室，也避开了主动脉。刀锋只是擦着心包的边缘刺入了他右心房的外壁。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却又不会立刻致命的位置。
会造成大量出血和剧烈疼痛，看起来无比惨烈。但只要抢救及时，以这里的医疗条件他死不了。
“还不够。”我对着秦岚轻声说道，仿佛在寻求她进一步指示。
我的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仅仅是肉体的死亡太便宜他了，也太无趣了。”
秦岚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我要摧毁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我缓缓地抽出那把血淋淋的手术刀，然后对准了阿陈的右手。
“陈家的‘刀锋’最骄傲的不就是这双能执行任何任务的手吗？”
“我要一根一根地挑断他的手筋。让他从此以后变成一个连杯子都握不住的废物。”
“我要让他活着，在无尽的屈辱和绝望中活着。亲眼看着我坐上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王座。”
我的这番话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秦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秦岚她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她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清脆而又带着一丝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欣赏和激动。
“这才是我想要的！这才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仇恨不是为了简单的毁灭，而是为了更高级的掌控！”
她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擦去我脸颊上溅到的一滴温热的血珠。
“你通过了。”她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顾念，也不再是林微。”
“你将拥有一个新的代号。”
“‘普罗米修斯’。”
“你将成为那个为‘伊甸园’带来第一缕人间烟火的盗火者。”
她转过身对着秦悦下达了命令。
“带他下去治好他。我要留着这件‘纪念品’，时刻提醒‘普罗米修斯’她的新生从何而来。”
秦悦如蒙大赦，立刻挥手让工作人员将阿陈推了下去。
在他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他说的是，“谢谢”。
我没有回应。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件沾满鲜血的白色连衣裙贴在身上。
我知道我赌赢了。
我用一场最极致的疯狂表演，彻底赢得了秦岚的信任。
我也暂时保住了阿陈的命。
更重要的是我在秦氏姐弟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上，又狠狠地凿了一下。
……
离开“摇篮”的时候天己经黑了。
我没有回酒店。
而是让秦悦送我去了机场。
在贵宾休息室里他递给了我一杯热咖啡。
“你今天吓到我了。”他看着我，眼神无比复杂。
“是吗？”我吹了吹咖啡的热气，淡淡地回应道，“我以为这正是你们想看到的。”
“我没想看到那个。”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只是想让你摆脱过去，不是变成一个……魔鬼。”
“魔鬼？”我笑了，“在这个人人都想当上帝的游戏里，当个魔鬼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良久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金属闪存盘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
“‘伊甸园’的二级访问权限。”他说，“老师授权给你的。从现在起你可以首接调阅全球市场百分之七十的宏观数据，也可以通过它向‘伊甸园’提交你的‘市场干预申请’。”
我拿起闪存盘在手里掂了掂。
这就是我用阿陈的一刀换来的奖励。
一把更接近敌人心脏的钥匙。
“替我谢谢老师。”我说。
“顾念。”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那个新的代号，“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正在做的是一件伟大的事。历史会证明我们是对的。”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站起身准备登机，“而我只想成为那个胜利者。”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了登机口。
当我坐上返回海城的私人飞机时。
我拿出了一部全新的卫星电话。
这是李洪生通过秘密渠道交给我的，一部绝对无法被追踪的通讯设备。
我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透着一股沉稳气息的男人声音。
“喂？”
“墨客先生，是我。”我的声音很平静。
“哦？是我们的小‘海伦娜’啊。”对方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是‘勒忒计划’用得不顺手，还是想听新的故事了？”
“都不是。”我看着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夜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发布一个委托。”
“委托？”墨客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好奇，“说来听听。”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帮我找一个人。”
“谁？”
“守望者。”
我说出了那个如同梦魇般盘踞在我心头的代号。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
墨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所有的轻松和戏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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