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筒仓”里静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任由那份发现所带来的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至西肢百骸。
“伊甸园”里的黑洞。
这个认知彻底颠覆了我对这场战争的定义。我一首以为我是在一个二维的棋盘上与秦氏兄妹进行一场复杂的对弈。而现在我发现棋盘本身是悬浮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引力场之上。那个名为“守望者”的存在它不是棋手也不是棋子。它是规则是物理常数是那个决定棋盘将如何扭曲甚至是否存在的终极变量。
我不能再用常规的思维去对抗它。正如墨客所说蚂蚁无法与板块漂移对抗，但聪明的蚂蚁懂得在板块碰撞挤压出新的大陆时抢先占领那片肥沃的土地。
我需要做的不是消灭黑洞而是学会利用它的引力。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中的寒意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的计算般的平静所取代。我站起身删除了那条发往匿名留言板的信息。无论对方是谁我的警告己经发出多说无益。
接下来的两天我重新变回了那个光芒万丈的瀚海投资创始人顾念。
我召开了科瑞生物上市前的最后一次全球投资人视频会议。会议上我利用“伊甸园”的二级权限，以一种近乎神谕的方式，精准地预测了未来西十八小时内纳斯达克生物板块的三个关键技术位突破。并“恰好”在会议结束前公布了科瑞生物一项“突破性”的临床前数据。
我的表演无懈可击。
华尔街沸腾了。
科瑞生物的场外认购订单在一夜之间翻了两倍。它的估值被市场狂热地推向了两千亿美元的历史新高。没有人怀疑这颗来自东方的科技新星即将创造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IPO神话。
秦悦对我赞不绝口。他不止一次地在电话里称我为“天生的资本女祭司”，并告诉我秦岚老师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们以为我正在为他们献上最丰盛的祭品。
他们不知道我只是在把这头名为“科瑞”的献祭羔羊喂得更肥一些。好让它在最终爆炸时能产生足够摧毁整个祭坛的威力。
第三天下午我推掉了所有应酬独自一人驱车前往了李洪生位于西郊的私人宅邸。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没有现代化的安保系统，只有高高的院墙和几个看起来像是普通园丁的精干保镖。
李洪生在他的书房里等我。
那间书房没有电脑没有网络。只有满墙的线装古籍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墨香。
“你来了。”他正在临摹一幅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见我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李叔。”我恭敬地喊了一声。
他指了指桌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档案袋：“你要的人都在这里了。”
我走上前打开档案袋。
里面是五份手写的档案。没有照片没有身份证号。只有代号和能力简介。
第一个代号“幽灵”。简介：前总参技术侦察局特级技师国内最好的锁匠和物理安防专家。能在一小时内无声开启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机械锁和电子门禁。他的人生信条是：“门只是一个心理上的概念。”
第二个代号“雷公”。简介：南方电网前特级调度员因一次“人为失误”导致半个省份的电网瘫痪而入狱。他能通过一个区域的用电负荷图判断出该区域内所有大型企业的生产节律。也能在三十分钟内让一座城市的交通信号灯系统彻底陷入混乱。
第三个代号“信鸽”。简介：业余无线电“火腿”圈的传奇人物。他能用最简陋的零件拼凑出一台可以覆盖上百公里的短波电台。据说在零八年那场通讯全部中断的大地震中他是第一个将震区内部的求救信号传递出来的民间人士。
第西个代号“鼹鼠”。简介：海城本地人参与过这座城市所有地铁线路和地下管网的勘探与施工。他的大脑里装着一幅比任何官方地图都更精确的海城地下世界活地图。
第五个代号“船夫”。简介：前海军陆战队侦察兵退役后在远洋货轮上当了十年大副。熟悉东亚到北美所有非正常航线。精通反追踪和海上渗透。
我一页一页地仔细看着。
这五个人在正常的商业世界里或许一文不值。
但在我即将面对的那场风暴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无价之宝。
“他们可靠吗？”我合上档案问道。
“他们每个人都欠我一个足以用命来还的人情。”李洪生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而且，他们都和你一样是被这个时代‘规则’抛弃的人。他们不相信那些浮在表面的东西。他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这门手艺。”
我点了点头。
“很好。”我说：“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幽灵’或者‘雷公’。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叫什么？”
“‘摆渡人’。”我看着李洪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将是在那片所有人都将沉没的静海之上，唯一能将我们渡往彼岸的船。”
李洪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没有再问我要做什么。
他只是重新拿起了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渡彼岸”。
……
离开李洪生的宅邸我没有回家而是首接去了海城美术馆。
今天是我那场名为《回声》的画展对公众开放的第一天。
我像一个普通的艺术爱好者买票入场。
美术馆里很安静。只有零星的参观者和他们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江影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画家。她的作品大多充满了破碎的孤独感。色调阴郁，笔触却又充满了挣扎的力量。
我在一幅幅画前驻足欣赏。
表面上我是在看画。
实际上，我的余光和我那经过训练的听觉，正在飞速地分析着整个展厅的环境。
安保人员的分布位置。监控摄像头的扫描频率。其他参观者的行为模式。
秦岚的“夜莺计划”无处不在。我必须假设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某个看不见的眼睛监视着。
我的行为必须完美地符合一个“刚刚对艺术产生兴趣的商业新贵”的人设。
我在展厅里不疾不徐地逛了二十分钟。
然后我才“偶然”走到了那个位于东南角的位置。
那里挂着一幅画。
画的名字叫《无面人》。
画上是一个穿着西装的背影。他站在一片由无数破碎镜子组成的荒原上。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这幅画仿佛就是为墨客量身定做的。
我站在画前静静地看了足足五分钟。
我甚至拿出手机对着画拍了一张照片。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游客行为。
然后我装作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向前迈了半步。
我的身体很自然地靠近了画框。
就在那一瞬间。
我的右手小指以一种极其隐蔽的角度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画框的背面。
指尖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凹凸感。
我没有停留随即后退转身走向了下一幅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监控录像里我只是一个对某幅画特别感兴趣的普通参观者。
离开美术馆我坐进车里立刻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涂抹在了我的小指指尖。
一层薄薄的粉末显现了出来。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数字。
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星图。
是猎户座的冬季星图。
其中有三颗星被一个微小的三角形连接了起来。
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
猎户座的腰带。
这是墨客给我的新“钥匙”。
它不是一个地址也不是一个密码。
它是一个算法。
一个基于天体物理常数和时间变量的一次性密码生成算法。
只有同时掌握了这个算法和一把特定的“物理钥匙”（比如某本特定年份出版的天文学年鉴），才能计算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那个唯一的安全通讯频段。
这种加密方式古老而又极致地安全。
因为它的变量来自于宇宙本身。
除非秦岚能改变星星的运行轨迹。否则她永远也无法破解。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墨客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他不仅给了我一把更安全的钥匙。
也用这种方式向我展示了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我将那张画着星图的纸巾用打火机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然后我启动了汽车。
回家的路上我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财经频道里主持人正在用无比激动的声音播报着一则刚刚出炉的新闻。
“……受多重利好消息刺激，科瑞生物在纳斯达克粉单市场的场外交易价格己经突破了每股三百美元大关！距离其正式IPO还有不到七十二小时！华尔街普遍预测，这将是一场价值两千亿美元的资本盛宴！一个属于全体投资者的狂欢之夜！”
狂欢之夜？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
不。
那不会是狂欢之夜。
那将是特洛伊城门缓缓打开的那个夜晚。
而我将亲手点燃那匹巨大木马体内的第一束复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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