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安国公府的梅园，举办了一场赏花诗会。
京城里的名门贵女，几乎都收到了请柬。
夜染霜，自然也在其中。
她如今凭借“仙羽裙”，在京城贵女圈中声名鹊起。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特意派人送来了帖子。
夜染霜今日穿了一身简单的竹青色长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石凳上。
她对那些吟诗作对的附庸风雅，没有半点兴趣。
她来此，只是为了结识一些人，看清一些事。
“哟，我当是谁呢。”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这不是将军府的夜三小姐吗？”
夜染霜缓缓回头。
只见一个身穿华丽宫装，头戴珠翠的年轻女子，正被一群贵女簇拥着，向她走来。
女子的眉眼间，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慢和刻薄。
夜染霜认得她。
吏部侍郎魏正德的嫡女，魏书语。
如今的太子侧妃。
魏书语是刘氏的远房外甥女，也是前世没少给她使绊子的人。
她身边的那些贵女，也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
她们看着夜染霜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真是稀客啊。”
魏书语走到夜染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种高雅的诗会，什么时候，连庶出的女儿也能参加了？”
她故意将“庶出”两个字，咬得极重。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半个园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夜染霜的身上。
那些目光，充满了探究，好奇，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春杏站在夜染霜身后，气得小脸煞白，捏紧了拳头。
夜染霜却依旧安然地坐着。
她甚至没有起身。
她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魏书语那张写满了“我是来找茬”的脸。
“侧妃娘娘说笑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时代不同了。”
“如今这世道，确实是什么人都有可能出现在任何场合。”
魏书语的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她觉得这话里，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夜染霜缓缓站起身。
她的身高，比魏书语还要高出半个头。
这让她在气势上，瞬间就压倒了对方。
“就像这嫡庶之分。”
夜染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从前都说，嫡女尊贵，庶女卑贱。”
“可如今看来，也未必。”
她看着魏书语，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有些人，虽是嫡女出身，身份尊贵。”
“到头来，不也只能……为人做妾吗？”
“你！”
魏书语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为妾”两个字，如同两根最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
她虽然贵为太子侧妃，但说到底，终究只是一个妾室。
在太子正妃面前，她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如今，却被夜染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血淋淋地揭了出来。
“放肆！”
魏书语身边的一个贵女，立刻跳出来呵斥道。
“夜染霜，你算个什么东西！”
“竟敢对侧妃娘娘不敬！”
“就是！”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
“一个庶女，不知天高地厚！”
“还不快跪下，给侧妃娘娘赔罪！”
夜染霜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叫嚣。
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在魏书语那张己经气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她故作惶恐地捂住了嘴。
“哎呀，瞧我这张嘴。”
“是染霜说错话了。”
“侧妃娘娘身份何等尊贵，怎么能和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妻妾相提并论呢。”
她的话，听似在道歉，实则是在伤口上撒盐。
魏书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夜染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
夜染霜脸上的“惶恐”，变成了“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
“侧妃娘娘的父亲，是吏部侍郎魏大人吧？”
她歪着头，一脸的天真无邪。
“魏大人可是朝中重臣，深受陛下器重。”
“有这样一位父亲，娘娘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她这番话，捧得魏书语不上不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夜染霜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说起来，也真是巧了。”
“前几日，我去巡视自家铺子的时候，听账房先生闲聊。”
“他提起一件趣事。”
“说是今年开春，朝廷拨了一笔巨款，用于修缮南方的河堤。”
“可不知怎么的，那笔银子，从户部出来的时候，还是白花花的五十万两。”
“等到了江南，到了负责采买物料的官员手里……”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就只剩下三十万两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困惑。
“真是奇怪。”
“那中间的二十万两，也不知是长了翅膀，飞到哪里去了。”
“不过，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懂这些朝堂上的大事。”
“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吧。”
她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
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邻里八卦。
但在场的人，却都听出了其中的惊涛骇浪。
河堤款。
吏部。
二十万两白银。
这些词联系在一起，指向了什么，不言而喻。
而魏正德，正是今年负责核查河堤款项的官员之一。
魏书语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
变得惨白如纸。
她看着夜染霜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做得极其隐秘，除了父亲和几个心腹，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
“你……你胡说八道！”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
“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是死罪！”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
反而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周围的贵女们，看她的眼神，己经变了。
她们下意识地，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贪墨河堤款，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谁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夜染霜脸上的表情，愈发无辜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说了件听来的趣事而己，您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我没有！”
魏书语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指着夜染霜，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她气得花容失色，当众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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