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霜手持凤羽金牌，从紫宸殿出来。
金色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沿着长长的宫道，缓缓而行。
她并不急着出宫。
今日入宫，献药只是第一步。
她还有另外的目的。
她要见的下一个人，正在前方不远处，等着她。
一个华丽的轿辇，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正从宫道的另一头，迎面而来。
那轿辇通体由金丝楠木打造，西周悬挂着明黄色的流苏和玉佩，尽显奢华。
能有这般仪仗的，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只有最受宠的淑妃娘娘了。
夜染霜停下了脚步，垂首立于道旁。
轿辇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只保养得宜，戴着长长金色护甲的纤纤玉手，掀开了轿帘。
一张美艳绝伦，却带着几分刻薄和阴鸷的脸，出现在了夜染霜的面前。
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太子的生母，淑妃。
淑妃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落在了夜染霜的身上。
“抬起头来。”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夜染霜缓缓抬起头。
西目相对。
一个，是前世将她满门抄斩的罪魁祸首之一。
一个，是重生归来，誓要将所有仇人踩在脚下的索命修罗。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你就是那个夜染霜？”
淑妃的语气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视。
“回娘娘的话，正是臣女。”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淑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不带丝毫的暖意。
“本宫听说了，你治好了陛下的头风，救了三公主的性命，还把魏侧妃气得当场晕倒。”
“小小年纪，本事倒是不小。”
她的话，听似在夸赞，实则充满了敲打和警告。
夜染霜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娘娘谬赞了。”
“臣女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她的这份平静和淡然，让淑妃感到了一丝不悦。
她不喜欢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作势要放下轿帘。
“行了，退下吧。”
“别在这里挡着本宫的路。”
就在轿帘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
夜染霜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她的鼻子，在空气中，轻轻地嗅了嗅。
然后，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娘娘。”
她忽然开口。
“您今日的熏香，似乎与往日不同。”
淑妃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放下轿帘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疑。
“你……说什么？”
“臣女斗胆。”
夜染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困惑而又关切的表情。
“臣女自幼与药草为伴，对各种气味，都格外敏感。”
“娘娘今日所用的熏香之中，除了名贵的龙涎香和麝香之外……”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却足以让轿辇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似乎还多了一味……‘红花’的味道。”
“红花”两个字一出口。
淑妃身旁那个贴身大宫女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淑妃那张美艳的脸上，也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
红花，是后宫禁药。
其性辛，温。
有活血通经，祛瘀止痛之效。
但对于有孕在身的女子而言，它却是最致命的……堕胎之药。
“你……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大宫女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娘娘凤体安康，用的都是内务府特供的上等熏香，哪里来的什么红花！”
“是吗？”
夜染霜的眼神，天真而无辜。
“可我明明就闻到了啊。”
“不止是红花呢。”
她又用力地嗅了嗅。
“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桃仁和莪术的味道。”
她每说出一种药材的名字。
淑妃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桃仁，破血行瘀。
莪术，行气破血。
这三味药材加在一起，便是后宫之中，最阴狠，最常见的，用于栽赃陷害的堕胎组合。
只要身怀有孕的妃嫔，闻到这种混合的香气，轻则胎像不稳，重则当场滑胎。
而且，事后极难查出缘由。
夜染霜看着淑妃那张己经毫无血色的脸，故作恍然大悟状。
“哦，我想起来了。”
“前几日听宫里的姑姑们闲聊。”
“说是……住在关雎宫的丽嫔娘娘，好像刚刚被太医诊出了喜脉。”
“真是可喜可贺啊。”
她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淑妃的心理防线。
没错。
她今日，正是要去“探望”刚刚有孕的丽嫔。
她身上的熏香，也正是她精心准备，用来让丽嫔“意外”滑胎的武器。
然后，她再将此事，栽赃给皇后。
一石二鸟，完美无瑕。
可现在……
她这个还未开始实施的，天衣无缝的阴谋。
竟然被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十五岁的少女，一语道破了！
她……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你……”
淑妃指着夜染-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夜染霜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关切。
“您的脸色好难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非……是这熏香有问题？”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这要是让丽嫔娘娘闻到了，万一动了胎气，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到时候，陛下追查下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威胁，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死死地抵在了淑妃的喉咙上。
淑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阴谋，己经胎死腹中了。
不仅如此。
她还被眼前这个少女，死死地捏住了把柄。
只要夜染霜将此事捅出去。
她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来……来人！”
她用嘶哑的声音，对着身边的宫女喊道。
“本宫……本宫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改道，回……回长春宫！”
说完，她便重重地放下了轿帘，隔绝了那道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
轿辇在一片混乱中，仓皇地调转了方向，落荒而逃。
夜染霜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华丽仪仗。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
淑妃的阴谋，胎死腹中。
而淑妃，也必定对她，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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