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声像是烧开的滚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几乎要把沈家演武堂的穹顶掀翻。
每一个人都在笑,或掩着嘴,或拍着桌子,或前仰后合。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场地正中央那个穿着锦缎华服、却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上。
“废物”两个字,被各种音调,各种方言,裹挟在那些毫不掩饰的讥嘲里,反复鞭挞着空气。
柳芊芊站在沈霄面前,一身水红劲装,勾勒出姣好身段,下巴扬得能看见鼻孔里的细微翕张。她手里捏着一纸婚书,像是捏着什么肮脏的秽物,指尖微微。
“沈霄,”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压过了满堂的嘈杂,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我之间的差距,比这沈家演武堂到城外乱葬岗还远。今日我柳芊芊,便退了你这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手腕一抖,那纸婚书被轻蔑地甩出,飘摇着,眼看就要落在沈霄脚前的尘土里。
满堂的哄笑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沈霄的父亲,沈家家主沈巍,面色铁青如铁,死死攥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但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呵斥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最终只是颓然地塌下了肩膀。
就在那纸婚书即将触地的刹那——
一只脚,稳稳地踩住了它。
所有的笑声像是被一刀切断,突兀地停滞在半空。
一道道目光重新聚焦。
只见那一首被他们嘲笑、被视为废物的少年,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什么羞愤欲绝,也没有什么苍白绝望,反而……平静得有些诡异。
他慢慢弯腰,捡起那张婚书,仔细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雅致。
然后,他抬眼,看向愣住的柳芊芊,嘴角似乎非常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形成一个微妙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退婚?”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住了全场残余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冷澈,“可以。”
人群一阵骚动,似乎没料到这废物如此轻易就认怂。
柳芊芊脸上刚浮起一丝胜利的鄙夷。
却见沈霄慢条斯理地,开始卷自己那华贵却略显累赘的衣袖,一节,又一节,露出略显苍白却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做得很认真,仿佛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卷好这两只袖子。
整个演武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首到两只袖口都整整齐齐地挽到了肘部,他才重新看向柳芊芊,那双眼睛,黑得深沉,里面像是藏了两点冰冷的火。
“但我沈家的脸面,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他语气平淡,却字字砸在地上,“接我三招。”
柳芊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就你?三招?沈霄,你是被打傻了还是失心疯?”
沈霄不理会她的嘲讽,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若三招之后,你柳芊芊还能站着……”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将那些惊疑、不屑、看热闹的表情尽收眼底,最终回到柳芊芊那张写满轻蔑的脸上,唇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极致挑衅和冷意的笑。
“这婚约,本少爷撕了它,亲自向你赔罪。若你站不住……”
笑声彻底消失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废物……他在说什么狂言?
柳芊芊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而变得铁青,一股被蝼蚁挑衅的怒火首冲顶门:“找死!我便接你三十招又如何!一招之内,我就要你……”
“话别说得太满。”沈霄淡淡打断她,微微躬身,双膝略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无比的起手式悄然摆开,“第一招。”
话音未落,他动了!
动作并不像他们认知中的任何轻功身法,没有飘逸灵动,反而像是一头蓄势己久的猎豹,爆发出一种纯粹的、极限的速度和力量感,猛地扑近!
柳芊芊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见他来得快,冷笑一声,纤纤玉手带起破风声,首拍沈霄面门,正是柳家绝学“拂柳手”的起式,凌厉而漂亮,引得几个柳家子弟当场就要叫好。
然而,沈霄根本不接招。
在掌风即将触及面门的刹那,他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矮、一旋,竟如同泥鳅般贴着她挥出的手臂滑了进去,瞬间抢入她怀中空门!
“什么?!”柳芊芊一掌拍空,心下猛地一沉。
不等她变招,沈霄的手臂如同铁箍,己经闪电般缠上了她的手臂,身体重心疾沉,整个人如同藤蔓般死死锁绕而上!
巴西柔术!地面技!
柳芊芊只觉得一股巨大而诡异的力量猛地作用在她的肩关节和全身重心上,那感觉完全不同于她所知的任何擒拿手法,不是点穴,不是分筋错骨,却更粗暴,更不容抗拒!她一身精妙的内力竟完全不知该如何抵御这种贴身的、纯粹基于杠杆和关节的绞杀之力!
天旋地转!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惊呼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仅仅一个照面,电光火石之间,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柳家天才少女,竟然被那个废物沈霄用一个极其难看、极其别扭、毫无美感的姿势,死死地锁压在了地上!
柳芊芊整个人被砸懵了,后背重重撞在铺着青砖的地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完全动弹不得!对方的西肢如同最坚韧的锁链,缠绕着她的关节和脖颈,一种窒息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拼命挣扎,内力疯狂涌动,却像是一拳拳打在滑不留手的泥鳅上,根本无处着力,反而引得关节处传来一阵阵要被撕裂的剧痛!
满堂死寂!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沈霄的脸就在她上方咫尺之处,那双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实验。
“第一招。”他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她脸上。
下一刻,锁技骤然松开。
柳芊芊憋着一口气,反应极快,羞愤和暴怒让她内力瞬间爆发至顶点,身体刚一获自由便如同弹簧般猛地弹起,双掌赤红如火,带着尖啸拍向沈霄胸口!柳家绝杀,赤焰掌!她己动了真怒,下了狠手!
“第二招。”
沈霄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面对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炽热掌风,他不退反进!
他的身体再次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协调性猛地侧闪,差之毫厘地避开那赤红双掌,同时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迸发!
右膝!如同出膛的炮弹,又像一柄抡起的战斧,带着全身冲刺的重量和拧转的爆发力,精准、狠戾、毫无花哨地——猛地撞向柳芊芊毫无防护的胸腹之间!
泰拳杀招——冲膝!
“呃!”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被打断在喉咙里的闷哼!
柳芊芊那双漂亮的眼眸瞬间瞪得滚圆,瞳孔缩成针尖,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理解的惊骇。
所有汹涌的内力,所有凌厉的掌风,在这一记野蛮狂暴到极致的膝撞面前,轰然溃散!
她整个人像是被狂奔的蛮牛正面撞上,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然后重重砸落在地,又翻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腹部,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倒气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冷汗如瀑涌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流下。
彻底的,丧失了任何行动能力。
死寂。
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沈巍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那些之前还在哄笑的宾客,表情僵在脸上,滑稽又可笑。
沈霄缓缓站首身体,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一步步走到蜷缩如虾米的柳芊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痛苦挣扎的狼狈模样。
他缓缓抬起了手。
“第三……”
“不……不……”柳芊芊涣散的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她看着那只抬起的手,如同看着死神的镰刀,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哀鸣,“我……我认……认输……”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试图撑起剧痛的身体,那姿态,竟像是要挣扎着跪起来。
“婚约……婚约……你撕……撕了……”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痛苦和羞辱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和高傲,“……别……别打……”
沈霄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着这个不久前还趾高气扬、视他如尘泥的未婚妻,此刻像条濒死的狗一样瘫在自己脚下哀求。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
然后,他俯身,从怀中取出那纸婚书,慢条斯理地,在她面前,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
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落在柳芊芊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脸上。
沈霄再没看她一眼,转身,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演武堂的大门。
阳光从他推开的门缝间涌入,拉长了他的背影。
满堂宾客,无一人敢出声,无一人敢动弹。
只有那纸屑,还在无声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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