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村的夜,重归死寂。
腐秽甲虫化成的黑色残骸铺满了巷道,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泼洒开的浓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与尸骸混合的气味。幸存的村民隔着门板,听着外面许久再无动静,才敢战战兢兢地推开一条缝隙,看到满地的虫尸和伫立着的青云宗弟子,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嚎与感激。
但顾尘却无暇感受这份“拯救”带来的任何情绪。
连续西次强行施展“慑灵”,几乎将他彻底掏空。那股冰冷的、源自吞噬黑斑反馈而来的精粹死气,虽稍稍缓解了反噬的剧痛,却无法立刻弥补他生命本源的巨大亏空。他只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针扎似的疼,脑袋里更是如同塞满了冰碴,又冷又木,思维运转都极其艰难。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理会张铁、李狗蛋等人那复杂无比、惊疑不定的目光,也没有精力去分析那位执法弟子眼中更深沉的审视与探究。
在村民千恩万谢的簇拥下,他们被安排进了村里最好的几间空屋休息。顾尘几乎是凭着最后的本能,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土炕上,瞬间就被无边的黑暗和疲惫彻底吞噬,陷入了昏睡。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身体像是被抛入了冰与火的交界处,时而如坠万年冰窟,冷得灵魂都在颤抖;时而又像被架在火上灼烧,口干舌燥,气血翻涌。破碎混乱的噩梦一个接一个,一会儿是测灵碑爆发的漆黑死光,一会儿是傩面中疯狂扭曲的古老舞姿,一会儿又是那地面黑斑中无声尖啸的怨毒……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梦魇中惊醒!
呼——呼——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距离天亮似乎还早。
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那股致命的透支感总算缓解了一些,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屋里一片漆黑,同屋的其他几名弟子鼾声正浓,显然白日的惊吓和夜晚的奔波让他们疲惫不堪,睡得如同死猪。
然而,就在这片寂静之中——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突兀地传入了顾尘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很近!似乎就在…窗外?
顾尘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睡意全无!
这深更半夜,荒村野店,谁会在他窗外敲击?
是风声吹动树枝?不像!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感!
笃…笃笃
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顾尘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悄无声息地挪到炕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扇糊着旧油纸的窗户。
他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戳破窗纸去看,只是将耳朵尽量贴近,全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
就在顾尘以为那东西己经离开时——
窸窸窣窣…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是指甲或者什么更坚硬的东西在刮擦窗棂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缓慢而执着,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撬开窗户?或者只是在…标记着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顾尘的心脏。
是残余的腐秽甲虫?不可能!甲虫不会有这种带有“智慧”意味的敲击和刮擦!
是村里的顽童恶作剧?更不可能!经历了傍晚那场虫潮灾难,哪个村民敢在深夜出来搞这种鬼名堂?
那…会是什么?
刮擦声持续着,仿佛永无止境,折磨着顾尘紧绷的神经。
更让他心悸的是,他体内那死寂的封印,在这诡异的声响刺激下,竟然再次开始微微躁动!一股冰冷的、带着渴望与警惕的模糊意念,似乎在他灵魂深处苏醒。
窗外的“东西”,引动了他体内那诡异存在的反应!
不能再等下去了!
顾尘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缓缓后退,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最终落在了炕头那名弟子放在枕边的一柄普通铁剑上。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握住了冰冷的剑柄!
然后,他转身,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发出刮擦声的位置,狠狠一剑刺了出去!
噗嗤!
剑尖轻易地刺穿了脆弱的窗纸和木制窗棂,发出一声破裂的闷响!
然而——
剑尖传来的触感,却空空荡荡!仿佛刚才那里什么都没有!
刮擦声,也瞬间戛然而止。
窗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林呜咽的回响。
顾尘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猛地抽回铁剑,警惕地后退几步,摆出一个蹩脚的防御姿势,死死盯着那破开的窗口。
等了半晌,外面再无任何动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淡淡土腥和陈腐气息的异味。
还有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躁动,都在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同屋的弟子被刚才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嘟囔着:“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顾尘没有理会他们,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虚弱和紧张。
他慢慢挪到门口,轻轻拉开一道门缝,警惕地向外望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只有靠近他窗户的那片泥地上,似乎有一些…凌乱、模糊的痕迹,不像人脚印,更不像动物爪印,反而像是某种…拖拽留下的浅痕,一首延伸向院子外面的黑暗之中。
顾尘的心沉了下去。
那东西…走了?还是躲在黑暗里,继续窥伺?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铁剑跌落在手边。冷汗再次从额头渗出。
这青溪村…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腐秽甲虫,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说,只是某种更可怕东西的…前奏或者衍生物!
而那个在深夜敲击他窗户的“东西”…又是什么?它的目标,是自己?还是所有人?
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是因为自己动用“慑灵”之术,气息吸引了它?还是因为自己这具“万诡源胎”的体质,对它们而言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了一眼炕上再次陷入沉睡、对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同门,又想起那名目的不明的执法弟子,一种强烈的孤立无援感再次袭来。
他重新捡起铁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不敢再睡,也不敢完全放松,只能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竖起耳朵,睁大眼睛,警惕地捕捉着黑夜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风声,虫鸣,同门的鼾声…一切都似乎恢复了正常。
然而,那诡异的敲击声和刮擦声,却如同梦魇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半夜,再无异常。
但顾尘知道,有些东西,己经被触动了。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隐入了更深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透过破开的窗洞照射进来时,顾尘才感到那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无边的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抱着剑,靠着门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必须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子!必须…再去见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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