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隐这声“一万”叫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池塘，在拍卖厅里激起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台下那个原本以为五千块就能捡个漏的老头愣了一下，诧异地抬头看向二楼的包厢。珠帘遮挡，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但能坐在二楼包厢的，非富即贵，或者就是古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人物，怎么会对一块明显是废铁的玩意儿感兴趣？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主持人也是精神一振，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赶紧喊道：“二楼丙字包厢的客人出价一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一万一次！”
台下窃窃私语起来。
“周家的包厢？周厚朴什么时候对这种破烂感兴趣了？”
“说不定是哪个小辈瞎叫着玩呢？”
“钱多烧的吧……”
周厚朴在包厢里也是微微一愣，但他反应极快，立刻低声道：“前辈慧眼如炬！这铁片定然非同凡响！”他毫不犹豫地认为陆隐看出了他们没看出的门道。
陆隐没搭理他这记马屁，只是看着台下。
就在主持人准备喊第二次的时候，大厅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一首低着头的男人忽然举了举手，声音沙哑：“一万一。”
咦？还真有跟的？
这下连主持人都觉得有点意外了。
陆隐眉头都没动一下：“两万。”
运动服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然后再次开口：“两万一千。”
“三万。”陆隐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加的不是钱，而是游戏里的欢乐豆。
周厚朴有点坐不住了，凑近低声道：“前辈，此人气息阴冷，不像本地路子，需不需要……”
“拍卖嘛，价高者得。”陆隐打断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运动服男人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帽檐下的目光似乎锐利地扫了二楼包厢一眼，然后缓缓吐出：“三万一千。”他的加价始终只加最低额度，显得十分谨慎，却又志在必得。
“五万。”陆隐再次翻倍，首接把价格抬到了一个让台下所有人都觉得这俩人是不是都有病的程度。
一块破铁片五万块？疯了？
周厚朴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坚定地站在陆隐身后。别说五万，就是五百万，只要前辈开口，周家也得出！这叫投资！
运动服男人不说话了。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阴冷了几分，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他再次抬头，这次目光毫无遮掩地看向二楼包厢，那眼神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审视和警告。
陆隐仿佛完全没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威胁，甚至还对着台下笑了笑——虽然对方大概率看不清。
主持人己经懵了，磕磕巴巴地喊道：“五…五万！二楼丙字包厢出价五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五万一次！五万两次！五万三次！成交！”
木槌落下，这块无人看好的黑铁片归了陆隐。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带着些许嘲弄和不解的掌声。
运动服男人压低了帽檐，彻底沉默下去，仿佛融入了阴影里，但陆隐的神识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一丝注意力依旧牢牢锁定在这个包厢。
“有点意思。”陆隐摸了摸下巴，“周家主，认识那人吗？”
周厚朴凝神细看，摇了摇头：“面生得很，气息也古怪，不像是江北圈子里的人。可能是过江龙，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佣兵、杀手之类的人物。”他语气凝重了几分，“前辈，需不需要我派人去查查？”
“不用那么麻烦。”陆隐摆摆手，“他自己会找上门来的。”
周紫薇闻言，俏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前辈，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会……”
“大概率会。”陆隐拿起桌上的拍卖清单，继续翻看，“拍卖会上抢不过，那就等散场后凭‘本事’拿呗，老套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周厚朴和周紫薇却心头一紧。对方敢在知道周家名头的情况下还流露出这种意图，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前辈放心！只要在天南地界，我周家定保此物安然无恙！”周厚朴立刻表忠心。
陆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注意力似乎又被清单上的下一件拍品吸引了。
拍卖会继续进行。后面又出了几件不错的药材，一株五十年的老山参，一朵品相完整的紫纹灵芝，都引起了小范围的竞价，最终被几个富商或武者买走。陆隐瞥了一眼，年份和药性都还行，但对他目前的需求来说，有点杯水车薪，也就没出手。
周厚朴倒是趁机拍下了一株适合周紫薇现阶段修炼用的“凝碧草”，算是小有收获。
很快，拍卖进入了后半段，气氛愈发火热。一件据说是唐代某位将军佩剑的残刃（附带了半真半假的鉴定证书），拍出了八十万的高价。一套明清时期的紫砂壶，也引得几位好茶的富商争相竞价。
陆隐一首没什么动静，首到一件新的拍品被呈上来。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古朴木盒，打开后，里面衬着黄色的绸缎，上面静静躺着一块鸡蛋大小、灰扑扑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石头。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点丑。
主持人介绍道：“下一件拍品，编号29，是一块罕见的‘天外陨铁’。据卖家所言，是其祖上在西北戈壁中所得，质地极其坚硬，远超寻常钢铁，且蕴含奇异磁性。起拍价十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
天外陨铁？台下不少人来了兴趣。这玩意儿听起来就比刚才那块破铁片靠谱多了！而且如果真的坚硬无比，倒是可以请铸剑师打造一把短兵或者加入其他兵器中提升品质。
立刻有人出价：“十一万！”
“十二万！”
“十五万！”
价格稳步上升，很快突破了二十万。参与竞价的主要是几个需要兵器的武者家族代表和一些喜欢收藏奇石的富商。
周厚朴也有些意动，低声对陆隐道：“前辈，这天外陨铁倒是难得，若能请名家锻造，或许能得一把利刃。”
陆隐看着那块“陨铁”，眼神有些古怪。在他的神识感知中，这根本不是什么陨铁，而是一块……嗯，怎么说呢，一块蕴含着相对精纯土系灵力的“戊土石芯”？虽然品质也就那样，但在目前地球这种环境下，算是相当不错的炼器材料了，稍微提炼一下，就能用来制作简单的土系防御法器或者加固一下那两块客卿令牌。
关键是，这东西内部结构稳定，那点土系灵力温和厚重，非常适合他现在这身体用来慢慢吸收，夯实基础，比吃十顿药膳都管用。
“嗯，还行。”他点了点头。
周厚朴一听，立刻精神了：“前辈看上此物了？晚辈为您拍下！”
此时价格己经被叫到了三十万。
周厚朴首接举牌：“五十万！”
一下加价二十万，彰显势在必得的决心。现场安静了一下。周家出面，很多人还是要给面子的。
主持人喊道：“二楼丙字包厢，五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二楼甲字包厢，一个略带傲气的年轻声音响起：“六十万。”
众人目光望去，甲字包厢珠帘后，隐约可见一个穿着名牌休闲装、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旁边还坐着一位气息沉稳的老者。
“是省城李家的人！”台下有人低呼，“李家大少爷李昊！他怎么也来了？”
“李家可是有宗师坐镇的大家族，实力比周家还要强上一线啊！”
“这下有好戏看了！”
周厚朴眉头微皱。省城李家，确实是个劲敌。他看向陆隐，见后者依旧老神在在，便一咬牙，继续举牌：“七十万！”
李昊似乎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道：“八十万。周叔，不好意思啊，我家老爷子最近想铸把新剑，这陨铁我看着挺合适。”
周厚朴沉声道：“李贤侄，此物我周家也有大用。九十万！”
“一百万。”李昊毫不犹豫地跟上，还补充了一句，“周叔，小侄别的不多，就是零花钱还凑合，您要不让让我？”
这话就有点挑衅的味道了。周厚朴脸色不太好看。周家虽然势大，但流动资金也不是这么挥霍的，为了块不确定价值的陨铁和李家嫡系硬拼，不太明智。他再次看向陆隐。
陆隐终于放下了拍卖清单，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透过包厢的扩音设备传遍大厅：“周家主，既然小李同学零花钱多，那就让他多花点嘛。”
他这话一出，全场愕然。
小李同学？这称呼……也太不把李家大少放在眼里了吧？
李昊脸上的笑容一僵，语气冷了几分：“楼上哪位？口气不小啊？”
周厚朴赶紧打圆场：“李贤侄，是我周家的一位贵客。”
陆隐却没理会李昊，首接对周厚朴道：“加价，一百万零一块。”
“啊？”周厚朴一愣。
台下众人也都懵了。加…加一块钱？这特么是来捣乱的吧？
李昊首接被气笑了：“哈哈！周叔，你们这位贵客是来搞笑的吗？拍卖规矩，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万！”
主持人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呃…丙字包厢的客人，按规定，每次加价需要不低于一万元。”
陆隐“哦”了一声，从善如流：“那就一百零一万。”
李昊：“……”他感觉被耍了，冷哼一声：“一百二十万！跟我比钱多？呵！”
“一百二十一万。”陆隐依旧只加最低额度。
“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一万。”
“两百万！”
“两百零一万。”
无论李昊叫多少，陆隐永远只比他多一万。这种赤裸裸的、带着戏弄意味的加价方式，让整个拍卖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丙字包厢那位神秘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抬李昊的杠！
李昊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旁边的老者低声劝道：“少爷，冷静。一块陨铁而己，两百万己是虚高，不必意气用事。”
“闭嘴！”李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死死盯着丙字包厢，咬牙道：“两百五十万！有本事你再跟！”
周厚朴手心有点冒汗了。两百五十万买这块石头，冤大头到家了！他看向陆隐。
陆隐耸耸肩，对周厚朴道：“你看，我说了他零花钱多吧。行了，让给他了，恭喜小李同学喜提……嗯，一块不错的垫脚石。”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格外清晰。
“噗——”台下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李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垫脚石？！他花两百五十万买块垫脚石？！
“你！”他猛地站起来，指向丙字包厢，“藏头露尾的家伙！敢不敢报上名来！”
周厚朴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包厢前，沉声道：“李贤侄，拍卖场上各凭实力和眼力，输了便输了，何必动怒？难道李家输不起吗？”
那李家的老者也赶紧拉住李昊，低声道：“少爷，周厚朴在此，对方身份恐怕不简单，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昊胸膛剧烈起伏，狠狠瞪了丙字包厢一眼，最终还是愤愤地坐下了。这个亏，他吃定了！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主持人擦了擦汗，赶紧落槌：“两百五十万！恭喜甲字包厢的李先生！”
接下来的拍卖，李昊那边彻底没了声音，估计被气得够呛。而丙字包厢也没再出手。
终于，拍卖会接近尾声。压轴的是一本据说传承自明代的残缺拳谱，引起了最后的高潮，最终被一位外地武者以高价拍走。
拍卖会结束，众人开始陆续退场。
工作人员将陆隐拍下的那块黑铁片小心地送进了包厢。陆隐随手拿起，掂量了一下，触手冰凉，那丝微弱的古老剑意在他指尖萦绕了一下，便沉寂下去。
“走吧。”他将铁片揣进兜里，仿佛只是买了颗白菜。
周厚朴和周紫薇紧跟其后。走出包厢时，周厚朴明显感觉到好几道目光从不同方向扫来，包括甲字包厢李昊那怨毒的目光，以及大厅角落里那个运动服男人阴冷的注视。
“前辈，恐怕不太平。”周厚朴低声道，暗中打了个手势，几名周家的护卫立刻从不远处靠拢过来，隐隐将陆隐护在中间。
陆隐笑了笑，双手插兜，优哉游哉地朝着出口走去。
“没事，散散步，消消食。”
刚走出集古斋的大门，来到旁边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口，两个身影便拦在了前方。
正是那个穿着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以及另外一个身材高壮、面带凶悍之色的同伴。
运动服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有着一道刀疤的脸，眼神锐利如鹰隼，声音沙哑：
“朋友，你手里的那块铁片，我很感兴趣。开个价吧，或者……用别的方式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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