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崖，地如其名。
尚未靠近，便听得阵阵呜咽风声，如同万千怨鬼在峭壁间哭嚎。阴冷的风卷着砂石，劈头盖脸地打来，刮得人皮肤生疼。
徐缺站在崖顶边缘，探头往下望。
深不见底。
只有墨汁般浓稠的雾气在下方翻滚，偶尔被风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狰狞尖锐的怪石，又很快被雾气吞没。一股带着腐朽和淡淡腥气的寒意从深渊里弥漫上来，钻进人的骨头缝。
“操……这鬼地方。”徐缺低声骂了一句，紧了紧身上单薄的杂役服，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那枚铜钱预示的“凶中藏一线生机”，生机在哪儿？总不能是跳下去摔成肉饼然后穿越回去吧？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峭壁。崖壁并非完全垂首，有许多嶙峋的突起和狭窄的缝隙，一些顽强的、色泽暗沉的藤蔓和苔藓附着在上面。而在一些背阴的石缝深处，隐约能看到几点幽暗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微光。
幽影菇。
这玩意儿长得就跟它的名字一样低调隐蔽，混在阴影里极难发现。而且看样子，大多生长在极难攀爬的险要位置。
十株？三天？赵虎那王八蛋是真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徐缺吐了口唾沫，开始解下腰间那捆粗糙的麻绳。这是杂役标配的“安全绳”，但看上去比他的裤腰带结实不了多少。他把绳子一端在一块看起来还算稳固的巨石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用力拽了拽。
“妈的，老子的小命就指望你了，争点气。”他拍了拍石头，也不知道是给石头打气还是给自己。
将锈蚀的短刀叼在嘴里，徐缺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抓住绳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崖下攀爬。
风很大，吹得他身体摇摆不定，绳子摩擦着崖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碎石不断被他蹬落，掉进深渊，连个回响都听不见。
他的手指很快就被粗糙的岩石和冰冷的藤蔓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炼气一层灵力，除了让他比普通凡人力气稍大点、感知稍敏锐点外，屁用没有。
“狗日的修仙界……等老子发达了，一定搞个能飞的法宝，天天在你们头顶拉屎……”他一边艰难地往下挪，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分散内心的恐惧。
下降了约莫十几丈，他终于在一处狭窄的、背风的石缝里，发现了第一株幽影菇。
它只有拇指大小，伞盖呈一种深邃的暗蓝色，微微泛着幽光，像是凝结的暗夜。一股淡淡的阴属性能量波动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徐缺心中一喜，稳住身形，伸手小心翼翼地去采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菇柄的瞬间——
“吱——！”
一声尖锐的嘶鸣陡然从头顶响起，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猛地朝他俯冲下来！
徐缺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立刻松手，身体凭借体重猛地向下一坠！
刺耳的风声从头顶掠过，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
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身体在空中荡了一圈，重重撞在崖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位，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
“咳咳……大爷！”他死死抓住绳子，抬头望去。
只见上方三丈处，一只体型堪比老鹰、双眼赤红、獠牙外露的黑色妖蝠，正振动着肉翼，悬浮在空中，死死地盯着他。它的利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低阶妖兽，嗜血妖蝠！这玩意儿虽然只是最低阶的妖兽，相当于炼气一二层的修士，但速度极快，爪牙锋利，而且通常是成群活动！
“妈的，就知道没好事！”徐缺心沉到了谷底。一只还好，要是来一群……
怕什么来什么。
“吱吱！”“吱吱！”
又是几声嘶鸣从不同的方向传来，雾气中，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更多的赤红眼睛，足足有六七只！它们绕着徐缺盘旋，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困在峭壁之上。
徐缺头皮瞬间炸开。一只他都够呛，六七只？这他妈是送菜上门！
为首的妖蝠再次发出嘶鸣，似乎是在发号施令。刹那间，所有妖蝠同时震动肉翼，化作数道黑箭，从不同的角度朝他猛扑过来！
绝境！
徐缺瞳孔骤缩，肾上腺素飙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他猛地一蹬崖壁，身体像钟摆一样向另一侧荡去，同时抽出嘴里的短刀，胡乱地向前挥砍！
“滚开！都给老子滚！”
锈刀砍中了一只妖蝠的肉翼，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妖蝠吃痛，发出一声更尖锐的嘶鸣，攻势稍缓。但其他妖蝠的利爪己经抓到了他的面前。
嗤啦！
肩膀一阵剧痛，杂役服被轻易撕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
“啊！”徐缺痛呼一声，眼睛都红了，“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疯狂地挥舞短刀，身体在绳子上剧烈摇晃，躲避着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扑击。但妖蝠太多，速度太快，他很快又添了几道伤口，后背、手臂火辣辣地疼，鲜血染红了破衣。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被耗死在这里！
徐缺脑子飞速转动。硬拼是找死，必须想办法！
他一边狼狈地格挡躲闪，一边拼命观察西周。妖蝠的攻击很有章法，轮流扑击，互相配合……
等等！
他注意到，每次当他靠近生长着幽影菇的那片石缝时，这些妖蝠的攻击就会变得更加急促和狂暴，似乎有意阻止他靠近，甚至不愿意自己的攻击余波损毁那些蘑菇。
它们在意幽影菇？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徐缺的脑海。
这些低阶妖蝠灵智未开，但本能地会被蕴含精纯阴属性能量的幽影菇吸引。它们或许把这片生长着幽影菇的崖壁视为了自己的领地或者未来的食粮？
赌一把！
眼看又一只妖蝠张开利爪，朝着他的面门抓来。徐缺这次没有完全躲闪，而是猛地一扭腰，身体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同时右手锈刀不是砍向妖蝠，而是狠狠劈向旁边石缝里那株刚刚发现的幽影菇！
“吱——！！！”
所有妖蝠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发出了极其尖锐、充满惊恐和愤怒的齐声嘶鸣！扑向他的那只妖蝠更是硬生生止住了攻势，疯狂地拍打翅膀向后飞退。
果然！它们怕损坏幽影菇！
徐缺心中狂喜，脸上却露出一股狠戾的疯狂。他稳住身形，将锈刀横在那株幽影菇上方，对着周围盘旋躁动的妖蝠们嘶吼：
“来啊！狗杂种！再过来啊！老子一刀剁了这破蘑菇！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
妖蝠们焦躁不安地盘旋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刀，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却真的不敢再轻易上前。
一时间，双方竟然在峭壁上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徐缺心脏砰砰狂跳，后背己被冷汗和鲜血浸透。他死死握着刀，不敢有丝毫松懈。
僵持了约莫十几息，那只最大的头蝠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发出一声低沉嘶鸣，猛地向前试探性地冲了一小段距离。
徐缺想也没想，刀锋立刻下压，瞬间切下了幽影菇的一小片伞盖！
幽暗的粉末飘散开来。
“吱——！！！”
头蝠像是被烫到一样，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猛地后退，其他妖蝠更是乱成一团。
徐缺见状，胆子更壮了，骂得更欢了：“退！都给老子退远点！听见没有！不然下一刀就是整根砍断！妈的，跟老子横？老子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
他一边骂，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空着的左手，快速而完整地将那株受了“轻伤”的幽影菇采摘下来，塞进腰间的采集袋。
整个过程，妖蝠们只是焦躁愤怒地嘶鸣，赤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却真的不敢再上前一步。
采集完这一株，徐缺目光扫向不远处另一处石缝，那里似乎还有两株幽影菇的影子。
他维持着举刀威胁的姿态，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沿着崖壁横向移动。
妖蝠群也跟着他缓缓移动，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如同为死神护航的仪仗队，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每发现一株幽影菇，徐缺就如法炮制，用刀威胁，逼退妖蝠，然后快速采摘。
过程惊险万分，精神高度紧张，他感觉比跟赵虎打一架还累。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滴落深渊。
但他心里却有一股狠劲和快意在不断滋生。
“对，就这样，乖一点。”
“你瞅啥？再瞅把你蘑菇全扬了！”
“妈的，这株长得还挺别致，归老子了！”
当他采到第五株幽影菇时，妖蝠群终于彻底躁动不安起来。那头蝠发出了几声极其尖锐急促的嘶鸣，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又无计可施。
它猛地一拍翅膀，不再理会徐缺，而是转向其他妖蝠，嘶鸣几声，似乎下达了命令。
随即，大部分妖蝠竟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幽影菇生长的崖壁，然后跟着头蝠，呼啦啦地飞走了，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只留下两只体型较小的妖蝠，依旧不甘心地远远盘旋监视着。
徐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这片区域的幽影菇可能己经被他采得差不多了，或者那头蝠觉得为了剩下的几株蘑菇继续跟他这个“亡命徒”耗下去不值得，干脆放弃了大部分，只留两个哨兵盯着，自己去别处觅食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
徐缺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浑身发软，差点没抓住绳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伤口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靠在冰冷的崖壁上，喘着粗气，看着采集袋里那五株幽暗的蘑菇，又看了看远处那两只不敢靠近的小妖蝠，忍不住咧开嘴，想笑，却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妈的，亏了亏了，流了这么多血，才采了五株……还得再找五株……”
他休息了片刻，处理了一下身上比较深的伤口——简单粗暴地撕下布条勒紧止血。
然后，他继续开始搜寻幽影菇。没有了大队妖蝠的威胁，只剩下两只小妖蝠远远地盯着，压力大减。
虽然过程依旧艰难，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在陡峭的崖壁上寻找，但至少生命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
又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徐缺终于又找到了五株幽影菇，凑够了十株之数。
期间那两只小妖蝠试图靠近骚扰过几次，都被徐缺挥舞着锈刀和“同归于尽”的架势逼退了。
当第十株幽影菇落入袋中，徐缺几乎虚脱。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灵力耗尽，体力也到了极限。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拉着那根救命的破绳子，往上爬。
每上升一尺，都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手臂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全靠意志力支撑。
终于，他爬回了崖顶。
几乎是滚上来的，一脱离崖边，他就瘫倒在地，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也不想动。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包裹着他。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坐起身，看着腰间鼓鼓的采集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
“狗日的赵虎，没想到吧，老子活着回来了……”
但很快，笑容收敛。
活着回来只是第一步。赵虎既然下了死手，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自己只是最低等的杂役，炼气一层，对方想弄死自己，办法多的是。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他想起那铜钱卦象，“凶中藏一线生机”。生机难道只是指采到蘑菇活下来？
他下意识地又摸向那枚铜钱。
今日第二卦？（他知道每天似乎不止一卦，但第二卦往往消耗很大，且模糊）
铜钱落下，滚动了片刻，指向崖下某个方向，然后光芒黯淡下去。
徐缺一愣，挣扎着爬到崖边，顺着方才铜钱指示的方向望去。
那是下方不远处的另一处峭壁，被几丛枯藤遮挡，看不真切。
但卦象不会无故指示。
那里……有什么？
徐缺的心跳，莫名地又开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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