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鸦雀无声,唯有赵尚书夫人跪在地上抽搐的呜咽声回荡在梁柱之间。
她花白的发髻散乱,袖口还残留着被侍卫强行搜查时扯破的裂痕,那封密信像一张判决书,静静躺在青砖地上,墨迹未干,字字诛心。
“老身……不过是为先王妃鸣不平,何罪之有!”她仰头嘶喊,眼中泪中带血,仿佛受尽冤屈的忠仆。
可萧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坐在主位之上,玄色蟒袍如夜雾垂落,指尖轻叩案几,声音冷得能结出霜来:“孙医正昨夜三更入冷院,脉案写‘气血两虚’,药方皆是补气安神之物。可柳如烟——一个‘病重将死’之人,昨日还能亲手绣完一双鸳鸯鞋面,针脚细密,无一丝颤抖。”
他顿了顿,眸光终于扫向赵夫人,如刀锋划过冰面:“你说,是医者无能,还是有人欺君?”
这话一出,满厅女眷脸色齐变。
孙医正是太医院首座,德高望重,若真是误诊,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可若是有人刻意隐瞒病情、伪造病容……那就是对摄政王赤裸裸的挑衅!
苏满满正抱着一根油光锃亮的鸡腿啃得腮帮子鼓鼓,嘴角还挂着辣油,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激灵:【好家伙!
这波是借我心声顺藤摸瓜了!
原来他昨晚真在祠堂外偷听了一整夜!】
她心头警铃大作,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自己昨夜跪在白梅树下那段内心独白——【赵夫人装得慈眉善目,其实肚子里全是毒!
她要是敢动我,我不介意让她尝尝什么叫现代社畜的嘴炮降维打击!】——岂不是全被这疯批王爷听了去?
完了完了,暴露边缘了啊!
电光火石间,她立刻切换模式,眼神放空,嘴角流涎,手一抖,把啃完的鸡骨头颤巍巍举到萧绝面前,含糊道:“给……给王爷吃?”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摄政王洁癖成性,最厌污秽?
连宫婢端茶都要戴三层纱手套!
如今这傻女竟敢拿自己啃过的残骨献上?
就在所有人以为王爷会当场翻脸时,却见萧绝眸色微深,竟真的伸手接过那根沾着辣油和口水的鸡骨头,轻轻放在案上玉盘里。
动作从容,毫无嫌恶。
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她递出骨头的那一瞬,他听见她心底炸开一声咆哮:【救命!
他不会真要吃吧?!
我要吐了我自己!!】
那一刹那的惊觉与算计,快得像一道电光劈进浓雾。
他盯着她呆滞的眼睛,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她不是傻,而是装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疯长。
那些看似痴傻的举止,那场精准点破红袖死因的“疯语”,还有她每次在关键时刻脱口而出的荒唐话……是否都藏着清醒至极的谋算?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下令:“赵尚书夫人蛊惑人心、构陷忠良、伪造病情、私通外臣,即刻押入天牢,待审后再议罪。其余人——各归其位,今日所言,泄露一字者,斩。”
命令下达,铁甲涌入,赵夫人被拖走时仍在哭嚎咒骂,可没人敢应声。
苏满满被小蝉扶着回到偏院时,双腿还在打颤。
她不是怕赵夫人报复——那老太太估计这辈子都别想走出天牢了——她是怕萧绝看穿她!
“不行,不能再大意了。”她蜷在床角,数着怀里仅剩的几枚铜板,强迫自己冷静,“以后心里骂人得用英语,不然迟早翻车。”
夜渐深,月隐云后。
突然,一阵刺耳的鞭子声撕裂寂静,伴随着翠儿凄厉的尖叫:“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贡品!”
苏满满猛地坐起,贴耳门缝一听,心顿时沉到谷底。
是吴婆子!
那个一向依附赵夫人的老嬷嬷,正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举着火把围在翠儿屋前,说她偷拿了今日进贡的茯苓糕,要行杖责。
【放屁!
那盒茯苓糕是我中午偷拿去喂猫的!】苏满满内心狂吼,拳头捏得咯咯响,【你们打她就是打我脸!
我要是能说话早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骂穿了!】
可她不能开口。
一旦她说出真相,就得解释自己为何知道糕点去向,进而暴露她心智清明的事实。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原地转圈,忽然瞥见巡夜的提灯从院外走过,脑中灵光一闪!
翻身扑到窗边,抄起枕头狠狠往地上砸去,发出“咚”的巨响,同时张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声音尖利又瘆人:“火……烧库房了……鬼娘娘来了……踩着青灰走路的……都是贼……”
她一遍遍重复,嗓音扭曲,像是被什么附了身。
外面巡夜的守卫脚步一顿,面面相觑。
而书房之中,萧绝正批阅一封紧急密报,眉头紧锁。
忽然,耳边毫无预兆地炸开一道熟悉的心声——
【贼喊捉贼!
吴婆子鞋底沾的是库房特供青灰,只有值夜才能进——】萧绝站在书房案前,烛火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密报上的字迹尚未干透,边角己被他指尖捏得微皱。
可那道炸响在脑海中的心声却比任何军情都来得惊心动魄——
【贼喊捉贼!
吴婆子鞋底沾的是库房特供青灰,只有值夜才能进!
快去查她的柜子!
白芷今早给翠儿送药,根本没走正门!
绕的是西角门——那里没有守卫记录!】
声音急促、尖利,像一把烧红的铁锥首插耳膜。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节奏:那是苏满满内心疯狂输出的模样,每一句都是未经修饰的真相碎片,却又精准得令人胆寒。
他眸色骤深。
这不只是巧合。
这不是傻女梦呓。
这是……情报!
“来人!”他低喝一声,嗓音如霜刃出鞘,“封锁东西角门,彻查今夜所有进出账册。另——提审吴婆子与药婢白芷,本王要她们一个时辰内招供。”
命令落下的瞬间,王府暗卫如黑鸦般西散而去。
萧绝负手立于窗前,目光穿透沉沉夜雾,落在偏院那扇仍透着微光的窗棂上。
她又在装睡吧?
明明吓得心跳如鼓,嘴上还在嘟囔“老娘今天演得够不够像”这种疯话。
可笑的是,他竟开始依赖这种“疯话”。
从昨夜祠堂外无意听见她那段关于赵夫人的毒舌控诉,到今日借她心声顺藤摸瓜揭穿医案破绽,再到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线索轰炸……她的脑子里,仿佛藏着一张全京城最真实的人际脉络图。
而她自己,浑然不觉。
半个时辰后,刑房灯火通明。
白芷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落叶。
“奴婢……奴婢是孙医正安插在王府的眼线,奉命每日汇报苏小姐言行举止……今日茯苓糕一事,确是我与吴婆子合谋,只为逼翠儿说出小姐是否真傻……若她心软泄密,便能坐实小姐装疯之罪……”
“所以,贡品是你换的?”萧绝坐在主位,语气平静得可怕。
“是……是吴婆子从库房取出真正的贡品藏起,换上普通点心,再诬陷翠儿偷窃……青灰……也确实是库房独有的……”
话音未落,侍卫己呈上从吴婆子箱中搜出的半块茯苓糕,外包装赫然是御贡封印。
另有几包未燃尽的香料,正是先王妃生前专用的安神香。
证据确凿。
萧绝缓缓起身,指尖轻敲桌面三下,像是某种隐秘的节拍。
他唇角微扬,那一抹笑意极淡,却带着猎手收网时的餍足。
“赵夫人构陷忠良,私通外臣;孙医正监守自盗,窥探王府;一个粗使嬷嬷,竟也能在库房自由出入……”他低声自语,“看来本王这些年,太过‘仁慈’了。”
他转身走出刑房,玄袍翻涌如夜潮。
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向祠堂方向。
风拂过白梅枝头,残雪簌簌而落。
他在心里默念,仿佛说给她听:
你说贼都抓到了还吃斋吗?
——那本王便让你顿顿吃肉。
翌日清晨,一纸令下,苏满满被允前往祠堂为红袖超度。
她跪在蒲团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喃喃“阿弥陀佛”,虔诚得连香火都为之颤动。
可没人看见,她低垂的眼帘下,瞳孔微缩——
香炉里的灰,被人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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