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道观总是裹着一层湿冷的雾，玄真子站在三清殿的香案前，指尖捏着三炷燃得正旺的香，烟丝袅袅绕着他银白的胡须，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当周氏提着一匣子金银珠宝跪在他面前时，那层仙气瞬间碎得干干净净。
“国师救命！”周氏的石青色褙子沾了泥点，珠钗歪斜地插在发髻上，哪还有半分侯府主母的体面，“那沈昭不知得了什么邪术，不仅反咬我下毒，还让侯爷禁了我的足，连明嫣也受了牵连！再这么下去，我们母女在侯府就彻底没活路了！”
玄真子将香插进香炉，转过身时，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算计。他早知道沈昭这丫头不简单——当年淑妃在世时，就常带着年幼的沈昭来道观祈福，那孩子眼神里的韧劲，倒比一般的世家公子还烈。如今沈昭重生，又不知得了什么助力，竟能逼得周氏走投无路，倒是个有趣的对手。
“周夫人莫慌。”玄真子慢悠悠地拂了拂道袍下摆，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沙哑，“沈昭这丫头身上的‘气’不对，老夫早有察觉。她近日频繁出入祠堂，恐是惊扰了侯府的先祖英灵，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周氏眼睛一亮，连忙抬头：“国师的意思是……可以说她是妖邪附体？”
“非也。”玄真子摇头，指尖在袖中摸出一张黄符，“老夫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煞星异动，正对应着侯府方位。沈昭便是那煞星的化身，若不及时除煞，不仅侯府要遭难，连京城都会受牵连。”
周氏听得浑身发颤，不是怕，是兴奋。只要能给沈昭安上“祸乱侯府”的罪名，就算侯爷再护着她，也只能任由自己处置。她连忙将匣子推到玄真子面前：“只要国师能帮我除了沈昭，这些银子，还有以后侯府的供奉，我都包了！”
玄真子瞥了眼匣子里的金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要的可不止这点银子——淑妃当年带走的前朝玉玺，定藏在侯府某处，沈昭既是淑妃的女儿，说不定知道玉玺的下落。借周氏的手搅乱侯府，正好方便他查探玉玺的消息。
三日后，玄真子带着八个身穿道袍的徒弟，浩浩荡荡地闯进了侯府。彼时沈昭正在汀兰院研究《毒药图谱》，刚将“寒性毒剂”的炼制步骤记熟，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沈昭在哪？让她出来受死！”玄真子的声音带着道袍加持的威严，在侯府的长廊里回荡，“此女身上有妖气，昨夜竟潜入贫道的道观，妖言惑众说什么‘玉玺现世’，若不尽快祭天除煞，整个京城都要被她连累！”
沈昭放下手中的图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玄真子来得正好——她正想查查这个国师到底和娘的死有没有关系，没想到对方倒先找上门来了。她起身理了理衣摆，让晚秋取来一件月白色的褙子穿上，才慢悠悠地走出院门。
“国师好大的威风。”沈昭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玄真子身后的道士，语气平静，“侯府是皇亲国戚的住处，不是你道观的后院，你说闯就闯，还敢污蔑我是妖邪，就不怕犯了以下犯上的罪？”
玄真子没想到沈昭如此镇定，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指向她：“休要狡辩！昨夜贫道在观中打坐，亲眼看到你身披黑气，说‘玉玺将出，前朝当复’，这不是妖言惑众是什么？你若不是妖邪，为何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周围的下人早就围了过来，听到“前朝当复”西个字，都吓得脸色发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看向沈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周氏和沈明嫣也赶了过来，站在玄真子身边，周氏立刻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吧？沈昭就是个妖女！她想毁了侯府，毁了京城！快把她绑起来，让国师除煞！”
沈明嫣也跟着附和，声音尖利：“对！她就是个妖怪！之前还装怀孕骗大家，现在又想谋反，这种人就该烧死！”
沈昭冷笑一声，目光落在玄真子身上：“国师说亲眼看到我去道观，那我倒要问问，昨夜我在汀兰院待了一整晚，晚秋和院里的丫鬟都能作证，你说我去了道观，难不成我会分身术？还是说，你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幻象？”
晚秋立刻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没错！昨夜姑娘一首待在院里，奴婢和其他丫鬟轮流守夜，根本没看到姑娘出去过！国师分明是在撒谎！”
玄真子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沈昭竟有不在场证明。他强撑着镇定，说道：“你……你定是用了妖术迷惑了你的丫鬟！贫道所言句句属实，若你不是妖邪，敢不敢让贫道用桃木剑测一测？若是妖邪，桃木剑定会发光！”
“好啊。”沈昭爽快地答应，往前走了两步，“不过我有个条件，若是桃木剑不发光，你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赔礼道歉，还要承认你是受了周氏的指使，故意污蔑我。”
玄真子没想到沈昭这么敢赌，心里有些发虚，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举起桃木剑，朝着沈昭的胸口刺去——这桃木剑是他用朱砂泡过的，只要碰到人，剑身上的朱砂就会微微泛红，到时候他就说这是妖气所致，定能糊弄过去。
可就在桃木剑快要碰到沈昭的时候，沈昭突然侧身躲开，玄真子收不住力，踉跄了一下，袖中突然掉出一张纸，飘落在地上。
沈昭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纸吸引——那是一张画像，画中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站在城楼之上，眉眼间的神态，竟和她前世坠楼前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城楼的风、围观人群的尖叫、周氏推她时的力道、还有坠楼前最后看到的那片血红……而画像中的自己，正是穿着那件嫁衣，站在同样的位置，眼神里满是绝望。
玄真子也看到了画像，脸色骤变，连忙弯腰去捡，可沈昭比他快一步，抢先将画像捡了起来。她捏着画像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国师，这张画像你是从哪来的？画中的人是谁？”
玄真子眼神闪烁，不敢看沈昭的眼睛：“这……这只是贫道随手画的，没什么意思，你快还给我！”
“随手画的？”沈昭冷笑，将画像举起来，让周围的人都能看到，“大家看看，这画中的女子，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国师若不是早就认识我，怎么会画出这么逼真的画像？而且画中的我穿着嫁衣，站在城楼之上，这场景，倒像是早就预知了什么一样！”
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看向玄真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周氏也慌了，她从没见过这张画像，不知道玄真子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玄真子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露馅，猛地一挥桃木剑，对着身后的道士喊道：“此女妖言惑众，还敢抢夺贫道的东西，大家一起上，把她绑起来！”
道士们立刻围了上来，沈昭却丝毫不慌，她将画像折好放进袖中，然后对着院外喊道：“谢统领，你再不出手，难道要看着国师在侯府行凶吗？”
话音刚落，一道玄色的身影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谢无咎手持长剑，几个起落就挡在了沈昭面前，剑尖首指玄真子：“国师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动武，还想绑架侯府小姐，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玄真子看到谢无咎，脸色彻底变了。他早就听说过谢无咎的名声——这人是暗卫营的统领，武功高强，而且只忠于淑妃，如今谢无咎出面护着沈昭，他再想动手，根本没有胜算。
“你……你是暗卫营的人？”玄真子后退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忌惮，“此事是侯府的家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淑妃娘娘的女儿，就是我的主子。”谢无咎的声音冰冷，“谁敢动我的主子，就是与我为敌，与暗卫营为敌。国师若是不想惹麻烦，就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玄真子看着谢无咎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下人，知道今天是讨不到好处了。他狠狠地瞪了沈昭一眼，咬牙说道：“好，今日贫道就先放过你，但你记住，妖气不除，侯府迟早要遭难！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徒弟们狼狈地离开了侯府。周氏和沈明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地走了。
人群散去后，沈昭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消失，指尖的颤抖更明显了。谢无咎看出了她的异样，问道：“姑娘，你没事吧？那张画像……”
“我没事。”沈昭摇摇头，将画像递给谢无咎，“你看看这张画像，画中的场景，和我前世坠楼时一模一样。玄真子手里有这张画像，说明他不仅认识我，还可能知道我前世的事情。他和我的死，和我娘的死，肯定都有关系。”
谢无咎接过画像，仔细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这画像的笔法很特殊，像是前朝画师的风格。玄真子一首打着道教的旗号，没想到还和前朝有关联。看来，我们得尽快查清楚玄真子的底细，还有他找玉玺的目的。”
沈昭点了点头，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玄真子、周氏、皇帝、玉玺、前朝……这些线索像一张网，将她紧紧缠绕，而她隐隐觉得，这张网的中心，藏着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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