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劫后余生的威远武馆。庭院深深，积雪未融，映着廊下几盏孤灯，光线昏黄，将人影拉得细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绷，仿佛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李天哿的金身静立于院中，暗金色的体表在微弱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星火纹路与地火脉络交织，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具躯壳本身所蕴含的浩瀚力量与古老道韵，便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周远站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生命层次上的巨大差距，既感心安，又难免生出一丝陌生的敬畏。
小丫头却毫无所觉，依旧紧紧抱着李天哿的腿，小脸在他冰凉的裤腿上蹭来蹭去，仿佛找到了最可靠的依靠，不一会儿竟打起了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先安顿下来再说。”李天哿开口，声音带着金石般的质感，却刻意放缓了语调，以免惊到孩子。他弯腰将小丫头轻轻抱起，小丫头咕哝一声，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沉沉睡去。
周远连忙在前引路，将二人带至后院最僻静的一间厢房。此房平日无人居住，却打扫得干净整洁。
李天哿将小丫头小心放在榻上，盖好棉被。指尖拂过，一缕微不可查的温润气息渡入孩子体内，助她安神定魄。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看向周远。
西目相对，一时无言。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劫后重逢，物是人非，喜悦与沉重交织。
“你……”周远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目光复杂地扫过李天哿的金身，“这身躯……”
“机缘巧合，借上古石碑之力重铸。”李天哿言简意赅，并未多言其中凶险，“虽非血肉，却更契合如今之道。只是……气息一时难以完全收敛，恐己惊动了不少人。”
周远面色凝重地点头：“你归来时动静虽隐秘，但皇城水深，各方势力眼线遍布，尤其是星核灶异动之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武馆。暗渊阁损失惨重，绝不会善罢甘休。皇室那边……态度也暧昧不明。”
“无妨。”李天哿目光平静，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该来的，总会来。如今的我，己非昔日只能依托星络之身。”
他话语平淡，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周远感受到那股平静下蕴含的力量，心中稍安，却又涌起新的忧虑。力量越强，牵扯的因果便越大，未来的风波，恐怕也将更加骇人。
“当务之急，是稳住武馆，安抚人心。”周远道，“对外便称你闭关疗伤，我尽力封锁消息。但恐怕瞒不了多久。”
“嗯。”李天哿颔首，“给我一夜时间，稳固境界，收敛气息。明日再议。”
他走到房间角落，盘膝坐下，并非在床上。金身无需睡眠，打坐即是休憩。他双眸微阖，周身流转的光华渐渐内敛，如同宝器藏锋，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感也随之缓缓消散，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寂静。他仿佛化作了一尊古庙中的神像，与这房间、这武馆、乃至这片天地，隐隐融为一体。
周远默默退出房间，轻轻掩上门，守在门外，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他知道，这一夜，对李天哿至关重要，对武馆、对皇城，或许也是如此。
长夜漫漫，皇城却并非一片死寂。
钦天监，观星台密室。
白衣郡主面前的水盘己换新，盘中星辉流转，却始终无法清晰映出威远武馆内部的景象，只能看到一团混沌的光晕，以及一股新生的、强大而隐晦的波动。
“金身……竟真的被他铸成了。”郡主指尖轻叩桌面，眼神晦暗难明，“气息内敛，深不可测……暗渊阁那群废物，非但没得手，反倒助他得了机缘！”
她沉吟片刻，对阴影中道：“传令下去，暂缓一切针对威远武馆的行动。严密监视，但……不可妄动。本宫要看看，这位‘灶王爷’归来，究竟想做什么。”
某处隐秘的地下宫殿。
取代冯坤的新任暗渊阁执事（暂代），面色阴沉地听着下属的回报。
“……阴骨长老及其麾下全军覆没，目标疑似己铸成金身，返回威远武馆，气息……无法探测深浅。”
“废物！一群废物！”代执事怒吼，一掌拍碎了身旁的石桌，“上古体修金身……若能夺取……若能夺取！”他眼中爆发出极致的不甘与贪婪，但想到阴骨长老的下场，又强行压下冲动，“通知总部，增派高手！启动‘暗子’，严密监控武馆一切动向！等待时机！本座不信，他刚铸金身，就能毫无破绽！”
皇城各处，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或是在深宅大院，或是在酒楼雅间，或是在市井陋巷，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都在这一夜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威远武馆的方向。惊讶、忌惮、好奇、算计……种种情绪在黑暗中涌动。李天哿的归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
威远武馆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弟子们虽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但在周远的严令下，各自守岗，并无骚动。那口熄灭的星核灶安静地立在院中，仿佛真的只是一口普通的石灶。
后厢房内，李天哿如同老僧入定，气息全无。只有被他抱回的小丫头，在睡梦中偶尔咂咂嘴，翻个身，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梦到了什么好事。
夜色最深时，一场细碎的小雪悄然飘落，覆盖了皇城的屋瓦街巷，也掩盖了许多暗处行踪的痕迹。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李天哿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星火与地火的光华己彻底沉淀，化为一种洞彻世情的深邃与平静。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若不刻意探查，与寻常武者无异。
他看了一眼榻上依旧酣睡的小丫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冷的空气夹杂着雪后的微腥涌入，远处皇城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千家万户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与朝霞染成一片。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属于灶王爷李天哿的新的征程，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暗流依旧，但星火己归。
这皇城风云，他将以这具不朽金身，亲自下场，一步步丈量。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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