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皇城冬雪初霁。
李天哿站在“镇邪侯府”门前，望着朱漆大门上悬挂的鎏金牌匾，指尖微微蜷缩。府邸占地百亩，亭台楼阁皆按星斗方位排布，处处透着皇室的刻意与疏离——这是赏赐，亦是囚笼。
“侯爷，星璃公主又在偏殿哭闹了。”老管家躬身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她说……说想回威远武馆看灶火，想阿兄。”
李天哿闭了闭眼。自那日宫宴后，星璃便被送入专为公主修建的“瑶光殿”，由宫中女官教导宫廷礼仪。他虽被封“镇邪侯”，却无实权，每日只能在府中研习星火传承，或是去瑶光殿外远远看一眼那抹鹅黄身影。
“备车，去瑶光殿。”他声音微哑。
瑶光殿内暖香氤氲，小丫头却穿着繁复的锦绣宫装，跪坐在蒲团上，膝头摊着一卷《女诫》，小脸皱成包子。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阿兄！”
她扑过来，却被宫女轻轻拦住，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珠钗：“公主，侯爷来了，仔细衣裳。”
“我不穿！”星璃跺脚，金丝绣的凤凰在裙角扑棱，“我要穿武馆的棉袄！阿兄做的棉袄！”
李天哿蹲下身，避开宫女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棉袍上还沾着淡淡的灶火气，是他前日偷偷命人从威远武馆送来的。“先换好，”他柔声哄着，“换好了阿兄带你去看新的星图。”
星璃扁了扁嘴，终究乖乖让宫女换衣。等她重新出来时，己梳了双环髻，插着支小巧的银星簪，倒有几分小公主的模样。
“今日教你认紫微垣。”李天哿展开一卷星图，指着其中最亮的星子，“那是帝星，主掌天下气运；旁边三颗，是三公……”
“阿兄，”星璃忽然打断他，小手拽住他袖口，“为什么我不能回武馆？灶房的叔叔阿姨们说，我是他们的星媒小福星……”
李天哿动作一顿。他该如何告诉她，所谓“护国公主”，不过是皇室为将星火传承攥在手心的枷锁？告诉她，那些亲切的“星媒小福星”，在她被接入宫中的次日，便被巡查司以“曾接触邪祟”为由，全部押去了天牢？
“因为……”他喉头发紧，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阿兄想让你平平安安的。”
星璃似懂非懂，却伸手勾住他小指：“那阿兄要一首陪着我。”
“好。”李天哿应下，心中却泛起苦涩。他能陪她多久？等她及笄，便要完婚。到那时，她是公主，他是护国侯，这桩婚姻究竟是守护的延续，还是另一重枷锁？
离开瑶光殿时，暮色己沉。李天哿走在宫墙夹道里，听见两个小太监低声议论：“听说了吗？三皇子昨日在御花园摔了茶盏，说公主占了太多圣心……”“嘘！那是储君之位……”
他脚步微顿。原来这金瓦红墙之下，连孩童的纯真都要被权力碾碎。
回到镇邪侯府，周远正坐在厅中擦拭那柄陪了他多年的铁剑，见他进来，递过一坛温好的酒：“宫里去得如何？”
李天哿接过酒坛灌了一口，辛辣顺着喉管烧进胃里：“星璃在学规矩。”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大楚法相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规矩？”周远冷笑，“我看是学怎么当个漂亮的木偶。”他压低声音，“我今日去威远武馆送些东西，发现后院那口主灶被人动了手脚。灶底的星脉节点被封死了，是皇室的人干的。”
李天哿瞳孔微缩。他们竟连最后的星火根基都要拔除！没了星脉滋养，他在皇宫布下的守护光幕只会越来越弱，星璃的“守护之种”……
“我去看看。”他放下酒坛就要起身。
“等等！”周远按住他肩膀，“你现在去，就是跟皇室硬碰硬。你当那些暗卫是摆设？”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从灶灰里扒出来的，你看看。”
李天哿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焦黑的陶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星火不灭，守碑人在。”
守碑人！他猛地抬头：“是武馆的老灶工！他们被关在天牢，竟还留了信！”
“不止如此。”周远脸色凝重，“我在天牢外蹲了三天，发现暗渊阁的人在打听星璃的下落。还有……”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这是从巡查司一个醉汉身上搜到的，刻着‘掘墓人’的标记。”
李天哿捏紧令牌，指节泛白。蚀星教残余、暗渊阁、皇室……三方势力交织，星璃成了风暴中心。
“明日我入宫，”他说，“找机会见星璃，把陶片给她。告诉她，守碑人从未放弃。”
“你疯了？”周远急道，“宫里的眼线能盯死一只苍蝇！”
“必须去。”李天哿望向宫墙方向，眼底有星火跳动，“星璃不只是公主，她是星火传承的火种。我不能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是夜，李天哿换了身夜行衣，如狸猫般潜入瑶光殿。殿内守卫被他在暗处解决，他溜进星璃的寝殿，见小丫头正抱着那只从武馆带出来的布老虎，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阿兄！”星璃惊喜地坐起来，又慌忙捂住嘴。
李天哿将陶片塞进她手里：“老灶工爷爷留下的。”
星璃摸着上面的字，忽然抬头：“阿兄，守碑人是谁？”
李天哿一怔。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要如何回答。
“是……”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是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就像你，是守护大家的小福星。”
“那我是不是也能像阿兄一样，用灶火保护别人？”星璃的眼睛亮起来，“等我长大，我要和阿兄一起守着星火，不让坏人抢走！”
李天哿喉头发酸。他多希望她永远这么天真。可现实是，等她长大，或许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会的。”他轻声应着，替她掖好被角，“阿兄会陪你。”
离开时，他听见星璃在睡梦中呢喃：“阿兄，守碑人……是不是很孤单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李天哿望着殿外沉沉宫阙，忽然明白——所谓守碑人，从来不是一个人。星璃、周远、老灶工，所有心怀守护的人，都是星火的一部分。
而他，会带着这份传承，冲破所有金笼。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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