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贾府的清晨己有了明显的凉意。潇湘馆的竹丛沾着薄霜，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像极了账房里那些刚厘清却仍需谨慎对待的账目。黛玉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新拟的《贾府账房采买章程》，指尖在“采买需三人同行、账目需当日核对、大额支出需贾母与二奶奶双签”的条款上反复——这是她与王熙凤、李纨商议了三夜才定下的规矩，每一条都针对之前账房的贪腐漏洞，可真要推行下去，怕是还要面对不少阻力。
“姑娘，二奶奶派人来说，账房的老伙计们今早都在门口等着，说是想问问新章程的事。”紫鹃端着一碗温热的姜茶走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那些老伙计大多是跟着王夫人或是其他长辈进来的，怕是不乐意遵守新规矩，您可得多留心些。”
黛玉接过姜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却没能完全驱散她的顾虑。她想起昨日李掌柜被送官时的情景，他儿子在贾府门口大闹了一场，若不是京营的同僚赶来拦着，怕是真要闹到老太太面前。如今账房的老伙计们抱团质疑新章程，背后说不定也有人在暗中挑拨。
“我知道了，你让二奶奶先去账房稳住他们，我随后就到。”黛玉放下茶碗，将《采买章程》仔细折好放进袖袋，又拿起贾母昨日赏的赤金点翠簪——这支簪子既是老太太的偏爱，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带着它去账房，多少能镇住些心怀不满的人。
走出潇湘馆时，晨光刚透过云层洒下来，给贾府的红墙黛瓦镀上了一层金边。路过稻香村时，见李纨正带着贾兰在院里扫落叶，贾兰手里拿着小扫帚，动作认真，额头上还渗着细汗。
“李大奶奶。”黛玉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
李纨抬起头，见是黛玉，连忙擦了擦手上的灰：“林妹妹这是要去账房？那些老伙计的性子我知道，大多是倚老卖老，你可得拿出些规矩来，别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我记下了，多谢大奶奶提醒。”黛玉顿了顿，又道，“昨日咱们商议的‘账房新人选拔’，大奶奶这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李纨笑着点头：“我娘家有个侄子，叫李忠，读过几年书，做事仔细，又懂些算术，若是妹妹觉得合适，我便让他来府里试试。”
黛玉心里一喜——李忠是李纨的亲侄子，人品可靠，又没有复杂的背景，正好适合填补账房的空缺。“那真是太好了，等账房的事安顿好，我便让人去接李忠来府。”
与李纨道别后，黛玉加快脚步往账房走去。刚走到巷口，便听见账房里传来嘈杂的议论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不满的抱怨。
“凭什么采买要三个人去？以前不都是一个人去吗？这不是折腾人吗！”
“还有那账目核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天天核对？我看这新章程就是故意针对咱们！”
黛玉深吸一口气，推开账房的门。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十几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伙计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里有不满，有质疑，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王熙凤坐在主位上，脸色有些难看，见黛玉进来，连忙起身：“林妹妹，你可来了！这些老伙计都在问新章程的事，你给他们说说。”
黛玉走到主位旁，将《采买章程》放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各位都是府里的老人，跟着贾府走了这么多年，府里的难处想必也清楚。之前账房出了王司账、李掌柜那样的蛀虫，贪墨了近二十万两银子，若不是及时清查，贾府怕是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顿了顿，拿起章程，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新章程不是针对谁，而是为了堵住账房的漏洞，防止再出现贪腐之事。采买三人同行，是为了相互监督；账目当日核对，是为了及时发现问题；大额支出双签，是为了确保每一笔银子都用在正途上——这些规矩，既是保护贾府，也是保护各位。若是将来再出贪腐之事，咱们按规矩办事，也能还各位一个清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伙计站了出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服：“林姑娘，话是这么说，可这规矩也太严了！咱们都在账房待了十几年，难道还信不过吗？”
“正是因为待了十几年，才更该明白规矩的重要性。”黛玉看着他，语气诚恳，“王司账在账房待了二十年，李掌柜待了十五年，他们当初不也是人人信得过吗？可最后还是做了贪腐之事。规矩严些，不是不信各位，而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安安稳稳地在府里做事，不必担心被人牵连，也不必担心晚节不保。”
老伙计被说得哑口无言，低下头不再说话。另一个年轻些的伙计又站了出来：“那若是遇到紧急采买，来不及等三人同行，或是老太太、二奶奶不在府里，没法双签，该怎么办？”
“紧急采买可以先派两人去，事后必须补签三人的名字；老太太和二奶奶不在府里，可由李大奶奶代签，回来后再补签。”黛玉早己考虑过这些情况，从袖袋里取出一份《补充条款》，“这里面写了各种特殊情况的处理办法，各位可以看看，若是有不合理的地方，咱们再商议修改。”
伙计们接过《补充条款》，仔细翻看，原本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们发现新章程虽然严格，却考虑周全，并没有故意为难他们的地方。
王熙凤见众人神色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各位若是没意见，今日就按新章程办事。谁要是好好做事，将来账房提拔新人，我和林姑娘定会优先考虑；可若是有人故意刁难，或是不按规矩办事，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众人连忙点头，纷纷表示愿意遵守新章程。黛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推行新章程的第一步，总算是顺利迈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黛玉和王熙凤一起，手把手地教账房的伙计们按新章程办事。从采买的流程到账目的核对，每一个环节都亲自监督，确保没有遗漏。遇到伙计们不明白的地方，她们耐心讲解；遇到故意刁难的，便拿出老太太的令牌，严厉警告。渐渐地，账房的运作越来越顺畅，之前的不满和质疑，也慢慢被认可和服从取代。
这日午后，黛玉正在账房核对采买账目，李纨带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走进来：“林妹妹，这就是我侄子李忠。”
李忠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小人李忠，见过林姑娘。”
黛玉看着他，见他举止得体，眼神清澈，心里有了几分好感：“你懂算术吗？之前有没有接触过账目？”
“小人读过几年书，学过算术，在家时也帮着打理过家里的小店账目。”李忠回答得条理清晰，没有丝毫慌乱。
黛玉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本账册：“你试试，把这本月的采买账目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问题。”
李忠接过账册，坐在桌边，认真地核对起来。他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算盘，眼神专注，时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半个时辰后，他将账册递给黛玉：“林姑娘，这本月的账目基本没问题，只是有一笔采买绸缎的支出，比市价高了五两银子，可能是采买的人多报了。”
黛玉心里暗暗赞叹——李忠不仅做事仔细，还能发现账目里的细微问题，正是账房需要的人才。“做得好，你以后就留在账房，跟着老伙计们学习，好好做事。”
李忠连忙道谢，眼里满是感激。李纨看着眼前的情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知道，李忠能在账房立足，不仅能让他有个好前程，也能让她在贾府多一份依靠。
傍晚时分，黛玉回到潇湘馆，刚坐下，紫鹃便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姑娘，宝玉派人送来一封信，说他在学堂里又考了第一，先生还夸他进步快呢。”
黛玉接过信，展开一看，上面是宝玉熟悉的字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她看着信，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宝玉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贪玩，开始认真读书了。若是他能一首这样下去，将来定能成为贾府的依靠。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桌上的《采买章程》上。黛玉拿起章程，仔细翻看，心里充满了希望——新章程的推行，账房新人的培养，都在一步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王夫人还被禁足在荣庆堂，她的势力也没有完全清除，但只要她们坚持按规矩办事，团结可靠的盟友，就一定能守住贾府，改写悲剧。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竹丛。薄霜己经融化，竹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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