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坐定在床边的玫瑰椅上,贴身大丫鬟鸳鸯立刻上前,将一个缠丝珐琅暖手炉塞进她掌心。老太太捧着暖炉,目光落在黛玉脸上,细细端详着,那眼神里有疼惜,有牵挂,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毕竟是府里最疼的外孙女,又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总要亲自确认孩子是真的缓过劲来了。
“瞧这小脸,还是没什么血色。”贾母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碰了碰黛玉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微凉,不由得皱了皱眉,“王太医怎么说?还得吃多久的药才能把气色养回来?”
黛玉顺着她的话头,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依赖:“王太医说,还得连喝半个月的药,再好好将养着,身子才能慢慢稳下来。只是这药太苦,我总有些咽不下去,亏得紫鹃备了蜜饯,才勉强能喝几口。”
她刻意提“药苦”,既是贴合原主娇弱的性子,也是在不动声色地卖惨。在这等级森严的大家族里,示弱有时候比逞强更有用,尤其是在贾母这样疼惜晚辈的长辈面前,适当的脆弱反而能换来更多庇护。
果然,贾母一听这话,立刻瞪了眼站在一旁的紫鹃:“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姑娘身子弱,哪经得起药苦折腾?回头去我那东跨院库房里,把去年江南织造送的那罐金丝蜜枣取来,给姑娘当药引,甜丝丝的,总比寻常蜜饯润口。”
“是,奴婢谢老太太恩典。”紫鹃连忙屈膝行礼,脸上满是感激,偷偷给黛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黛玉也适时露出感动的神色,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老太太待我真好,比亲祖母还要亲。只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总让您为我费心,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贾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愈发温和,“你母亲是我最疼的女儿,她走得早,我不疼你疼谁?在这府里,你尽管安心住着,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跟我说,谁也不敢委屈了你。”
这话听得黛玉心里一暖,却也没完全当真。她前世见多了“场面话”,贾母的疼惜是真的,但这份疼惜也裹着家族的考量——她是贾敏的女儿,是林家仅存的继承人,即便林家如今只剩空名头,那份书香门第的声望,对贾府来说依旧有价值。不过眼下,这份“疼惜”对她来说,却是最好的保护伞。
“对了,”贾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前儿个你晕过去,宝玉那孩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守在你床边一夜没合眼,天亮了还不肯走,还是我硬打发他回去歇了两个时辰。你醒了,他又忙着去我那里回话,等会儿估计就过来了。”
黛玉心里一动,贾母特意提起宝玉,是无意提及,还是有意试探?她垂下眼帘,指尖轻轻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轻声道:“宝哥哥待我素来周全,只是让他为我这么操心,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他来了,我得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说什么谢谢?你们俩自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妹似的,互相惦记着是应该的。”贾母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宝玉这孩子,看着顽劣,心里却实诚,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你身子弱,往后有什么事,尽可以跟他说,他要是敢不帮你,你就来告诉老太太,我替你收拾他。”
黛玉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老太太似乎并不反对她和宝玉走得近,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在撮合。可她隐约记得,原著里贾母最后还是选了宝钗,难道是因为原主身子太差,让老太太改了主意?还是说,现在的时间线尚早,老太太的心思还没定下来?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在没摸清贾母的真实想法之前,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就在这时,鸳鸯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走进来,轻声道:“老太太,林姑娘,燕窝粥炖好了,加了些冰糖,您要不要也尝一口?”
“给黛玉丫头吧。”贾母摆摆手,“她刚醒,身子虚,正需要补补。我这把老骨头,不用这么金贵。”
鸳鸯将燕窝粥递给紫鹃,紫鹃接过,用银勺轻轻搅了搅,又凑到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刚好,才送到黛玉嘴边。黛玉小口喝着,燕窝炖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显然是花了心思细熬的。她一边喝,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老太太,前儿个我听紫鹃说,云丫头要来看我?她什么时候到啊?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的。”
史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性格爽朗,和原主关系极好,也是贾府里少有的真心待原主的人。黛玉提起她,一是为了转移话题,避免再纠缠宝玉的事;二是想通过湘云,进一步了解贾府近况——毕竟湘云是外客,看事情的角度或许会更客观。
贾母一听提起湘云,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快了,也就这两三天的事。你那云丫头也是个心细的,听说你病了,在她叔叔家坐不住,天天催着要过来。她那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的,来了咱们府里,园子里又该热闹了。”
“是啊,云丫头来了,就能陪我说话解闷了。”黛玉附和着,心里却在盘算——湘云来了,她正好可以借着聊天的机会,打探更多关于贾府和“金玉良缘”的消息。
贾母又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几句“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便起身准备离开。黛玉想要撑着身子送她,却被贾母按住了:“别起来,好好躺着。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去我那里请安也不迟。”
送走贾母,黛玉靠在引枕上,轻轻松了口气。刚才和贾母的对话,看似寻常,实则处处都是试探。她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既没暴露自己的异常,也摸清了些情况——贾母对她依旧疼爱,对她和宝玉的亲近也不反对,湘云很快就要来贾府,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可她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贾府的危机还藏在繁华底下,“金玉良缘”的阴影也没散去,她不能有丝毫放松。
“姑娘,您刚才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奴婢都捏了一把汗。”紫鹃端着空碗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后怕,“您不知道,前儿个您晕过去的时候,王夫人还跟老太太说,您身子太弱,怕是经不起折腾,让老太太少让您操心呢。奴婢总觉得,王夫人这话里有话。”
黛玉挑了挑眉:“哦?王夫人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话里话外透着些不放心,还说宝姑娘身子好,性子又温顺,要是能常来府里陪陪您,说不定还能让您开心些。”紫鹃撇了撇嘴,显然对王夫人的话不以为然,“奴婢看啊,王夫人就是想让宝姑娘多跟宝玉公子走动,哪是真心为您好。”
黛玉心里冷笑一声。王夫人这是借着关心她的名义,推销宝钗呢!既想拉拢她,又想为“金玉良缘”铺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行了,别在背后议论主子。”黛玉适时打断紫鹃的话,语气带着几分严肃,“王夫人是长辈,咱们做晚辈的,不该妄议她的不是。再说,宝姐姐性子确实温和,常来陪陪我,我也开心。”
她这么说,一是为了不让紫鹃惹祸——贾府里隔墙有耳,万一这话被王夫人的人听见,吃亏的还是她们;二是为了麻痹王夫人,让她以为自己对“金玉良缘”的事毫不知情,放松警惕。
紫鹃虽然不忿,但也知道黛玉说得有道理,只好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以后不胡说了。”
“对了,你去问张婆子炭火的事情,问得怎么样了?”黛玉转移话题,问道。
提起这事,紫鹃的火气又上来了:“别提了!那张婆子一开始还不肯说,支支吾吾的,后来被奴婢追问得急了,才说这个月的炭火是从她远房侄子那里买的,说是熟人,价格能便宜些,结果比外面的市场价还贵了两成!奴婢怀疑,她肯定是从中拿回扣了!”
“果然如此。”黛玉并不意外,指尖在锦被上轻轻敲了敲,“你有没有跟她说,下个月要换一家采买?”
“说了!可张婆子说,她侄子那边己经备好下个月的炭火了,要是咱们不买,就是不给她面子,还说……还说咱们潇湘馆的人难伺候。”紫鹃气得脸都红了,“姑娘您看,她这是什么态度!不过是个管库房的婆子,竟然敢这么跟咱们说话!”
黛玉的眼神冷了几分。张婆子敢这么嚣张,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在贾府里,一个小小的库房婆子,若是没有主子默许,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克扣份例、拿回扣。而张婆子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远房亲戚,这么一想,事情就很清楚了——这背后,恐怕有王夫人的影子。
“别气了。”黛玉安抚道,“这事不能硬碰硬。张婆子是周瑞家的亲戚,周瑞家的又是王夫人的陪房,咱们要是首接跟张婆子闹僵,就是不给王夫人面子,到时候老太太那边也不好做。”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她克扣咱们的份例?”紫鹃不服气地说。
“当然不是。”黛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透着几分锐利,“咱们不跟她硬碰硬,有的是办法治她。你去跟张婆子说,下个月的炭火,咱们还是从她侄子那里买,但必须让她侄子亲自送过来,带上称量的工具,咱们要当面过秤。另外,让她把这几个月的采购凭证都拿过来,咱们要一一核对。”
紫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黛玉的意思:“姑娘,您是想让她知道,咱们己经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了,让她不敢再克扣?”
“不止如此。”黛玉摇摇头,“我还要让她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她要是识相,以后规矩些,咱们就既往不咎;要是她还敢继续克扣,咱们就拿着凭证去回老太太,到时候,看她和周瑞家的怎么收场。”
紫鹃眼睛一亮:“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去跟张婆子说,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看着紫鹃兴冲冲地走出去,黛玉靠在引枕上,闭上了眼睛。清理潇湘馆的账目只是第一步,她要通过这件事,敲打那些想在她身上占便宜的人,也要让贾府的人知道,如今的林黛玉,己经不是那个软弱可欺、任人拿捏的孤女了。
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通报声:“姑娘,宝玉公子来看您了。”
黛玉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被,调整好表情,轻声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宝玉就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宝蓝色暗纹绫袄,外面套着件石青缎面马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比刚才在贾母那里时精神了不少。
“林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刚才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还跟我说,你喝了燕窝粥,气色好了不少呢。”宝玉走到床边,语气里满是关切,目光紧紧落在黛玉脸上,像是怕她又出什么意外。
黛玉微微点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托宝哥哥的福,我好多了。只是让你为我这么操心,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宝玉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是我妹妹,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对了,我刚才从老太太那里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袭人,她给我带了些刚烤好的栗子糕,说是你爱吃的,我给你带来了。”
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描金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金黄的栗子糕,散发着淡淡的栗子香。
黛玉心里一暖。不管宝玉的这份关心是出于兄妹之情,还是别的什么,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待她的。她轻声道:“多谢宝哥哥,还记得我爱吃栗子糕。”
“我当然记得!”宝玉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有一次还因为吃多了栗子糕,闹了好几天的肚子,还是我去跟老太太求了情,才没让你受罚呢。”
黛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段往事,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露出怀念的神色:“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咱们都这么大了。只是我这记性越来越差,好多小时候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宝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妹妹怎么会记不清了?是不是前儿个晕过去,伤了脑子?要不要再请王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黛玉连忙摆手,“就是有些模糊,也不是完全记不起来。再说,王太医也说了,我这是身子弱,等养好了,记性自然就恢复了。”
宝玉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那你要是有什么记不起来的事情,尽管问我,我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能跟你说上三天三夜。”
“好。”黛玉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宝玉对她的关心是真的,这或许可以成为她在贾府立足的另一个助力。但她也清楚,宝玉的性格太过软弱,缺乏主见,在关键时刻,恐怕帮不上太大的忙。她能依靠的,最终还是自己。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多是宝玉在说些园子里的趣事——比如探春新栽了几株芭蕉,惜春又画了新的扇面,还有宝钗房里的海棠开得正好。黛玉偶尔应和几句,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宝玉的神色,想从他的话里找到一些关于“金玉良缘”的线索。
可宝玉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开心的事,像是想让她高兴些。黛玉心里暗暗叹气,看来,宝玉对自己的婚事,还没有太多的想法,或许还以为自己会和原主在一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宝玉公子,二奶奶让您去前院一趟,说是有客人来了。”
宝玉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情愿:“什么客人,这么急着找我?”
“听说是忠顺亲王府的人,说是有要事找您商议。”丫鬟回道。
忠顺亲王府?
黛玉心里一动。她隐约记得,原著里忠顺亲王府曾派人来贾府找宝玉,说是要找一个叫蒋玉菡的戏子,结果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还让贾政狠狠打了宝玉一顿。难道现在就发生了这件事?
她看向宝玉,只见他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慌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宝玉勉强应了一声,转头对黛玉说,“林妹妹,我先去前院看看,等忙完了再来看你。你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
“好,宝哥哥去吧。”黛玉点点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惑。
忠顺亲王府的人为什么会来找宝玉?蒋玉菡的事情是不是己经暴露了?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宝玉,甚至牵连整个贾府?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又变得紧张起来。她知道,贾府的危机,或许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猛烈。她必须加快脚步,尽快掌握更多的信息,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竹影乱晃,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黛玉靠在引枕上,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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