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脂，浮在华丽的表面，底下涌动着算计与窥探的暗流。
苏晚被傅承烬带着，像一件展示品，周旋于各个寒暄的圈子。那些或探究、或轻蔑、或怜悯的目光无处不在，粘腻地贴在她身上，让她几乎窒息。秦浩天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更是如影随形，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都让她心底的恨意翻涌欲呕。
她只能紧紧攥着傅承烬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不在仇恨中失控、也不在屈辱中溺亡的浮木，尽管这浮木本身，冰冷而坚硬。
突然，人群中央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几个穿着昂贵西装、面带纨绔笑容的年轻男人簇拥着走来，为首的是陆家的二少爷，圈内出了名的玩世不恭。
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苏晚身上，上下打量，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玩味，然后笑嘻嘻地转向傅承烬。
“傅总，难得见您带女伴出来，这位……苏小姐，真是惊为天人啊。”他话语轻佻，周围几个同伴也跟着发出暧昧的低笑。
傅承烬面无表情，眼神都未曾波动一分，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无形的压力让陆二少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但酒精和一贯的放肆让他并未完全退缩。
他眼珠一转，忽然提高了声音，像是要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哎，说起来，真是怀念以前林小姐在的时候，那舞跳得叫一个绝！尤其是那曲《天鹅湖》选段，当年可是惊艳西座啊！”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不少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窃窃私语声又窸窣响起。
陆二少仿佛嫌火不够旺，故意看向苏晚，带着恶意的挑衅：“听说苏小姐也多才多艺？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眼福，请苏小姐也跳一支？让大家看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其中的羞辱意味不言而喻——让她这个“替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亡者的绝技，供他们品评比较。
苏晚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变得苍白如纸。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站姿。她感觉到傅承烬的手臂肌肉似乎绷紧了一瞬。
他在等。等她的反应，或者，等他自己的决定。
周围的视线如同聚光灯，灼烧着她的皮肤。那些看好戏的、等待傅承烬态度的、以及秦浩天那饶有兴味的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屈辱压垮时，一道清润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陆二少，强人所难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身姿挺拔，气质温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透着沉稳与不赞同。他手中端着一杯清水，自然地隔开了陆二少些许距离。
“顾医生？”陆二少显然认得来人，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讪讪一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顾亦辰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苏晚，在她苍白的面容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心疼。随即，他看向傅承烬，语气平和却疏离：“傅总，好久不见。”
傅承烬的眼神在顾亦辰出现的瞬间便冷了下去，如同寒冰骤凝。他揽着苏晚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几乎将她箍在身侧，是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
“顾医生，”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不在医院救死扶伤，也有闲情来这种场合？”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无形的电光噼啪作响。周围的人都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屏息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对峙。
顾亦辰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身上，语气温和了几分：“苏小姐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不太好。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他这话，既是关心，也是替她解围。
苏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顾亦辰，她少年时代曾有过几面之缘的邻家哥哥，后来出国学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的出现，像窒息空间里涌入的一丝新鲜空气。
然而，傅承烬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苏晚对顾亦辰那一眼的感激，彻底点燃了他眼底的阴霾。
他猛地松开了苏晚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毫无预兆地，旁边一个侍应生仿佛被谁撞了一下，托盘上的几杯红酒猛地倾斜——
哗啦！
深红的酒液尽数泼洒出来，精准地浇在苏晚香槟色的裙摆上！
瞬间，华丽的礼服被染上大片突兀肮脏的污渍，紧紧贴在肌肤上，冰冷而黏腻。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苏晚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裙摆，最后一点强撑的体面被彻底撕碎，当众出了最大的丑。
侍应生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歉。
傅承烬却看也未看那侍应生，冰冷的目光扫过苏晚惨白的脸和污糟的裙子，最后定格在顾亦辰微蹙的眉头上一—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和绝对的警告。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试图关心、试图触碰的所有物的下场。
“看来傅太太需要提前退场了。”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丝毫的歉意或关怀。
他一把攥住苏晚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容置疑地将她从这片狼藉和众多目光中强行带离。
经过顾亦辰身边时，傅承烬的脚步未有片刻停顿，只留下一个冰冷至极的侧影，和一句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话。
“离我的东西远点，顾医生。”
苏晚被他几乎是拖拽着离开宴会厅，手腕剧痛，裙摆肮脏湿冷，背后是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和顾亦辰担忧却无法再上前一步的凝视。
屈辱、难堪、愤怒、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红酒渍一般，彻底浸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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