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剃刀,刮过狭窄的墙缝,带走身上仅存的热量。林雪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和碎石上,每跑一步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紧紧跟着前方那个踉跄却依旧迅捷的身影。
陈燊的手如同铁钳般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黏腻的、半干涸的血污透过皮肤,传递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生命的流逝感。
他的呼吸粗重得可怕,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明显的嘶哑声,脚步也越来越虚浮,却依旧以一种近乎本能的坚韧,拖着她在这迷宫般的巷道里穿梭,避开可能有监控的主路,专挑最黑暗、最污秽的角落。
终于,在一条堆满垃圾桶、散发着浓烈腐臭气味的死胡同尽头,陈燊猛地推开一个被破烂广告布半掩着的、低矮的铁皮门,将她粗暴地拽了进去,然后反手将门死死关上插销。
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人剧烈喘息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霉味和某种……淡淡的、类似蜡烛和旧木头的气息。
陈燊松开了她的手,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痛苦的闷哼。
“找……找东西把门堵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林雪在黑暗中慌乱地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砖墙,一些散落的木条,还有几个空瘪的麻袋。她手忙脚乱地将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堆到门后,首到将那扇薄薄的铁皮门堵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
黑暗中,只能听到陈燊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陈燊?陈燊你怎么样?”林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摸索着向他靠近。
她的手在黑暗中触碰到他冰冷的、被血浸透的夹克,黏腻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别……碰……”他嘶哑地阻止,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你流了好多血!必须止血!”林雪急了,顾不上他的警告,凭着感觉撕扯着自己衬衫的下摆,想弄成布条。
“口袋……左边……内袋……”陈燊的气息越来越弱,“……药……和打火机……”
林雪连忙摸索过去,果然在他夹克内袋里摸到一个小小的、硬质的金属扁盒,以及一个冰冷的金属打火机。
她颤抖着打亮打火机。
微弱跳跃的火光,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让林雪倒吸一口冷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燊靠坐在门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夹克几乎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腹部和左肩的位置有明显的破口,深色的血液还在缓慢地向外渗出。最可怕的是他的右腿,裤管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外翻着,周围皮肉模糊。
他闭着眼睛,眉头因为剧痛而紧紧皱在一起,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林雪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汹涌的泪水,打开那个金属药盒。里面分成了几个小格,装着一些白色药片、一小卷纱布、一小瓶碘伏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她不懂医,只能凭着最基本的常识,先用碘伏小心翼翼地清洗他腿上最可怕的伤口。碘伏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陈燊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没有发出任何呻吟。
林雪的手抖得厉害,眼泪模糊了视线,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纱布笨拙而用力地进行包扎止血。腹部和肩头的伤口较浅,她也一并处理了。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浑身虚脱,几乎要晕过去。打火机也因为过热而烫得无法握持,熄灭了。
黑暗再次降临。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雪以为陈燊己经昏死过去的时候,他极其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飘忽得如同耳语:
“……水……”
林雪慌忙摸索,找到他之前塞给她的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他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水流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混着血污。
“……你也喝……”他喘着气说。
林雪这才感到喉咙如同火烧般干渴,自己也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稍微缓解了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恐惧。
沉默再次笼罩。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剥去了所有的伪装。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雪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轻微,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陈燊沉默了片刻,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你的手机……”他声音依旧沙哑,“……碎了,但SIM卡……有微弱的信号发射源……很古老的技术……老周……以前弄的……”
林雪瞬间想起老周那堆满各种电子废品的修车摊。那个看似邋遢暴躁的老头,竟然……
“……追踪到……网吧……看到他们……抓你……”陈燊断断续续地说,“……跟着……到了地库……”
原来他一首暗中跟着!从网吧到地库!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同幽灵般出现!
“那个……特调局……秦川……”林雪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他们……”
“……假的……”陈燊的声音冰冷而肯定,带着刻骨的恨意,“……或者……变了质的……鬣狗……披着官皮……”
“他们也想得到蛰龙印?和那页功法?”
“……力量……谁都想要……”陈燊冷笑一声,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味,“……叶擎天……‘特调局’……三蛇会……还有……更多……藏在暗处的……”
他的话语揭示了水下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冰山。林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老周……老周他……”林雪的声音哽咽了。
黑暗中,陈燊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良久,才听到他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暴怒。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痛苦的喘息声渐渐变得均匀了一些,但依旧虚弱。
“你……你的伤……很重……”林雪担忧地说,“必须去医院……”
“不行。”陈燊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医院……就是……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你会死的!”林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死不了……”陈燊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偏执的坚韧,“……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了受这么重的伤?习惯了在死亡线上挣扎?
林雪无法想象他过去十八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页功法……‘逆鳞决’……”林雪忽然想起U盘里的东西,急切地说,“秦川说那是禁忌,有致命缺陷……”
黑暗中,陈燊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嘲讽的嗤笑。
“……缺陷……是真的……但……也是……唯一……能短时间内……获得……抗衡力量……的方法……”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疯狂的决绝。
林雪的心猛地一沉:“你想用那个?!”
“……必要时……”陈燊没有否认,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蕴含着巨大的风险和痛苦,“……是……最后的……筹码……”
林雪不敢再问下去。那种功法听起来就邪异而可怕。
又过了一会儿,陈燊的气息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你……”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为什么不扔了令牌……自己跑?”
林雪愣住了。在黑暗里,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投来的、审视的目光。
为什么?
是为了新闻?为了真相?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老周的托付,或许是因为亲眼所见的残酷和不公,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在黑暗中挣扎的男人,让她无法转身离开。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干涩,“……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能那么做……”
黑暗中,陈燊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很轻,轻得几乎像是幻觉。
“……蠢……”他低声说了一个字,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无奈的认可。
接着,是一阵衣物窸窣的声音。他似乎在艰难地移动身体。
然后,林雪感觉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血污的东西,被塞回了她的手里。
是那半块蛰龙印。
“……拿好……”陈燊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郑重,“……我……欠你……一条命……”
林雪握着那再次回到手中的、冰冷沉重的令牌,心中五味杂陈。
“……接下来……怎么办?”她轻声问,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无比渺小。
陈燊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雪以为他又昏睡了过去。
就在她快要被无尽的疲惫和恐惧吞噬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却带着一丝重新凝聚起来的、冰冷的决心:
“……等……”
“等天亮的……”
“……等一个……机会……”
“……然后……”
“……去拿回……另一半。”
他的声音落下,狭小的空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遥远的风声,以及两人微弱的呼吸,交织在这片被血腥和黑暗笼罩的、暂时的避风港里。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寒冷。
而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未曾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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