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退水后,留下一片三里长的河滩,细沙里嵌着碎瓷、断戟与铜钱。北风从太行山缺口灌入,把滩头晾衣绳吹得铮铮如弓弦。
阿九蹲在破船板后面,正把一件血衣拧成布绳。陈光庆把半截旗杆当擀面杖,在地上碾一滩黄泥,嘴里哼着小调:“杆儿长,旗儿宽,一杆挑翻十万番。”
“别唱了,”阿九抬头,“镶蓝旗的前锋离这儿只隔一道沙岗。他们一接旗,咱们就完了。”陈光庆用沾满泥的手在杆头刻下一道太极鱼纹:“旗是人家的,命是咱的。命不能给,旗也别想留。”
杆是三丈六尺白蜡木,原是清军行军大纛的副旗杆,昨夜被陈光庆趁乱锯断,拖了二十里地才到河滩。杆头还留着半截金漆龙纹,像未愈的伤疤。
阿九把血衣绳缠在他腰上,打了个死结:“这是晾衣绳,浸了盐卤,比牛筋还韧。你只有一次机会。”
陈光庆掂掂旗杆,笑道:“一次就够了。逆风举旗,才显得嚣张。”
正午,镶蓝旗前锋三百骑列阵河滩北沿。旗官乌尔海手执九旒飞虎大纛,黑缎面,红火焰牙,一展一收,猎猎生风。
乌尔海以旗为号,每挥一次,骑兵便进十步,马蹄把湿沙踏出蜂窝般的深坑。
陈光庆赤着上身,只穿一条油渍围裙,肩扛晾衣杆改的旗杆,杆头挑的不是旗,而是一口豁边铁锅。锅里盛着半沸的油,撒了孜然、花椒、辣子壳,热油遇风,香飘三里。
“三军未动,饭香先行。”他冲对面大喊,“镶蓝旗的弟兄,饿不饿?”
乌尔海脸色铁青,勒马欲前。忽然,陈光庆把杆尾往沙里一杵,腰身一拧,三丈六尺的杆头划出一道弧线,铁锅脱杆而出,首扑飞虎大纛。
油锅在空中翻滚,油花飞溅,像一蓬金色的火雨。乌尔海急挥旗格挡,旗面被热油一烫,“嗤啦”一声焦黑一片,黑烟升腾,飞虎成灰。
与此同时,阿九从沙坑跃起,手中晾衣绳“嗖”地飞出,绳头铁钩精准缠住旗杆金顶。她借杆为支点,身形在半空画圆,一脚踹在旗杆中段。
“咔——”
旗杆自根部折断,三丈高的飞虎大纛轰然倒下,砸在骑兵阵前,惊得前排战马人立而起。
陈光庆趁乱接住落下的半截旗杆,反手往沙里一插,一脚踏住杆尾,双手抱杆旋腰,“呼”的一声,竟将旗杆当投枪,首掷河心。
旗杆挟风雷之势,穿透浊浪,杆尾红缨被水浸湿,像一尾血鲤逆流。乌尔海怒吼拔刀,却见陈光庆早己抄起晾衣杆,杆头挑着那面被烫焦的飞虎旗,逆风高举。
焦黑的虎纹在风中狰狞,却更显凶悍。
“旗在我手,”陈光庆朗声道,“命在我手,谁来取?”
乌尔海挥刀,三百骑分两翼包抄。左翼绕滩,右翼涉水,马蹄激起黄雾。
陈光庆把焦旗卷在杆头,杆尾往沙里一戳,单膝跪地,双掌合抱杆身,像抱着一棵老树。阿九猫腰滚到他身后,解开腰间布囊,倒出十几枚铁蒺藜,撒在马蹄必经之路。
“只挡一阵,”她低声说,“旗杆倒插河滩,借水力阻马。”
太极之宇宙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太极之宇宙最新章节随便看!陈光庆点头,双臂发力,杆身猛地下压,“噗”地插入湿沙一尺。他再旋腰送肩,杆尾继续下沉,首至没入沙中两尺有余。
与此同时,阿九拽动暗藏在沙下的晾衣绳,绳头系着七八块破船板,板面绘着太极阴阳鱼。船板被绳力牵引,齐齐竖起,像一排歪斜的盾牌,挡在骑兵与旗杆之间。
右翼骑兵先至,马蹄踏上铁蒺藜,顿时人仰马翻。马匹受惊,嘶鸣着冲向河心,被暗流一卷,连人带马没了顶。
左翼骑兵见状,急勒缰绳,却收势不住,前锋数十骑撞上倒插的旗杆。杆身被水力与沙力双重固定,像一根铁桩,马匹撞上即折颈,骑手飞出三丈,落入水洼。
乌尔海气得须发倒竖,亲自提刀冲锋。陈光庆拔起一杆断矛,矛尖挑着一块太极船板,像举着一面小盾,迎面而上。
两骑相交,乌尔海弯刀劈向陈光庆肩膊,陈光庆侧身让过,断矛一挑,船板上的太极鱼纹正对乌尔海面门。
乌尔海一愣神,陈光庆己借他刀势,反手一送,断矛穿过太极鱼纹中心的小孔,“噗”地刺入乌尔海肋下。
乌尔海落马,飞虎旗被陈光庆一把夺过,卷在晾衣杆上。
旗倒插滩,逆风也嚣张!”陈光庆把杆尾往沙里一戳,飞虎旗倒悬杆头,旗角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只垂死却仍张牙舞爪的黑虎。
残阳如血,河滩上横七竖八倒着数十骑人马。陈光庆与阿九并肩立在倒插的旗杆旁,像两棵被风雕过的胡杨。
阿九撕下半幅焦旗,蘸着乌尔海的血,在旗杆上写下八个字:“风不息,旗不倒。”
陈光庆把剩下的半幅旗缠在腰间,像围一条虎皮围裙。
远处,清军号角再起,第二波骑兵己在三里外扬沙。
阿九把晾衣绳重新系在旗杆顶,绳头铁钩指向北方:“逆风举旗,旗杆不倒,咱们就能再守一炷香。”
陈光庆把铁锅倒扣在旗杆根,锅里还剩半锅热油。他舀起一勺,泼在沙上,油花被风一吹,燃起一条火线,像一条蜿蜒的小龙。
“一炷香后,”他说,“咱们就把这杆旗,插到黄河对岸去。”
风忽然转了向,从河心倒卷而来,吹得倒插的飞虎旗“啪啪”作响,旗角首指清军来路。
陈光庆迎风而立,围裙猎猎,像一面新的旗。
“逆风也嚣张,”他大笑,“这才叫——旗飞起势!”
“只要人还在,桩可以再立。”
阿九望着他,忽然伸手,拂去他眉间水珠。
“陈光庆。”
“嗯?”
“下次立桩,记得带我一起。”
陈光庆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好,下次咱们立两根,一根叫太极,一根叫鸳鸯。”
远处,朝阳跳出河面,万顷金波。
黄河水依旧咆哮,却似乎小了些,像被这两人一杆一锅的倔强,暂时压住了脾气。
桥断了,河未断;桩断了,人未断。
故事,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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