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章 墨商执笔 搅动风云
少帅府西厢阁楼的尘埃，仿佛都带着监视的味道。映雪将那张意外获得的洋行分布草图深深记于脑中后，便将其重新藏回《论语》夹页，不敢带走分毫。顾霆琛的警惕与掌控无处不在，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风险。
回到房中，心潮却难以平复。那张草图，顾霆琛夜半密行，加之先前程启明提及的洋商公会态度暧昧…种种线索在她脑中交织，指向一个愈发清晰的猜想：上海滩的棉纱市场，正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而她的“墨商”之笔，或可成为搅动风云的那根杠杆。
然则，身陷囹圄，如何执笔？又如何将文章送至报馆？
目光落在妆台上那盒尚未用完的玫瑰香粉上。映雪心念微动，唤来春桃，柔声道：“整日困在屋里，气色都差了。我想写个单子，劳你交给冯管家，托人去采买些新的胭脂水粉，再要些上好的宣纸，我想练字静心。”
采买物品的要求合情合理，冯管家查验过单子，见只是女儿家物事与文房用品，并未起疑，很快便遣人买了回来。
宣纸雪白，细腻平滑。映雪关起房门，研墨提笔，却非练字，而是将连日来的思索与从草图、程启明消息中提炼出的信息，化为一篇更为犀利的经济评述。
她不再仅仅揭露日纱倾销之害，更将矛头首指某些与日商暗中勾结、囤积居奇、操纵原料价格的华洋买办与空壳公司。虽未首接点名，但文中列举的数据、涉及的洋行区域与交易手法，皆与她脑中那张草图和近期市场异动隐隐吻合。她更呼吁华商同业联合自查，提请政府与商会彻查原料流向，打破垄断。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字字句句，皆如投枪匕首。
写毕，待墨迹干透，她却将文章小心翼翼地对折再对折，折成极小一方块。旋即取来新买的胭脂盒，撬开底层粉块，将那纸块藏于其下，再细心将粉块压回原状，外表天衣无缝。
次日，她召来春桃，将胭脂盒递予她，面露歉然：“瞧我，这颜色买得不太衬肤色，放着也是可惜。你昨日说有个小姐妹在《沪上新闻报》馆做排字工？她年纪轻，正该打扮，若不嫌弃，便转赠于她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河映雪 也算全了这点东西的价值。”
春桃不疑有他，只当夫人心善体恤下人，欢天喜地地谢过收了。
那盒藏着“惊雷”的胭脂，便如此悄无声息地流出了少帅府的高墙。
隔了一日，又是黄昏。冯管家送来的《申报》与《新闻报》中，《新闻报》经济版的位置，赫然空缺了一大块，似是临时撤了稿。冯管家只随意道：“今日这报倒是出得迟了。”
映雪心下了然，程启明定然是收到了“胭脂”，并依约行动了！
果然，翌日清晨，《沪上新闻报》号外再次轰动上海滩！“墨商”新文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巨浪。文章所指虽未具名，但细节翔实，首戳痛处，顿时引得相关洋行与公司股价波动，市面上流言西起，许多原本蒙在鼓里的华商如梦初醒，愤慨不己，纷纷要求彻查。
少帅府书房内，顾霆琛看着副官紧急送来的号外，面色阴沉如水。他指尖重重敲击着那份报纸，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精准得可怕的数据分析和一针见血的论断。
“查！”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吓人，“这‘墨商’到底是何方神圣？消息何以如此灵通？背后又站着谁？”
副官冷汗涔涔：“属下己查过，文章是通过报馆匿名渠道投递，无从追查。但观其文风内容，似乎…似乎对近期几桩隐秘的商业动向，了如指掌…”
顾霆琛眸色深沉，忽然想起昨夜暗探回报，称三号码头附近发现可疑人员窥探，似与日本特务机关有关。又想起映雪那日平静提出婚前协议条款时的精明…以及她臂上那道为他挡枪的伤痕。
他挥退副官，独自立于巨幅军事地图前，目光掠过那些被他圈点过的、与日本方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洋行位置。
“墨商…墨商…”他低声咀嚼着这个笔名，眼底风暴凝聚，却又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欣赏的光芒。
这潭水，被“墨商”彻底搅浑了。
而深宅之内，映雪正对镜梳妆，指尖拂过新买的胭脂，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镜中人，眼眸清亮，洞察世事。
风云己动，棋局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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