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的风暴如同困兽，持续咆哮了一整夜，又在黎明时分诡异地骤然停歇，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将半个洞口都掩埋了的厚重沙层。
阳光艰难地从沙粒缝隙中透入几缕，在昏暗的洞穴内投下斑驳的光斑，照亮空气中依旧悬浮的细微尘粒，以及每一张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脸。
队员们开始默默地清理洞口堵塞的流沙，动作机械而麻木。
获救的喜悦早己被接连不断的诡异经历和前途未卜的沉重压得粉碎。
沐辞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看着那些忙碌却沉默的身影。
看着阿宁冷峻指挥的侧脸，看着解雨辰若有所思地着石壁刻痕，看着黑瞎子看似懒散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视西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闭目养神、仿佛与周遭一切隔绝的张起靈身上。
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无休止的伪装、试探、生死一线的惊险，以及那种时刻被当作异类审视的感觉，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厌倦。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的生活，那些在律所里熬夜整理的卷宗，那些在资本面前无力挣扎的当事人，那些被磨平的棱角和冷却的热血……
与现在相比，那种“疲惫”竟然显得有些……单纯甚至可笑。
至少那时，她只需要面对人心的黑暗，而不是这些真正意义上的、超自然的诡异和生死威胁。
一丝极淡的、近乎冷漠的自嘲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了按右眼眉尾下的那颗小痣，仿佛那是唯一还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是“沐辞”的坐标。
“沐小姐，喝点热汤吧。”吳邪端着一杯用固体燃料加热的罐头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未散的后怕，“昨晚……真的多亏你了。”
沐辞抬起头，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冰冷的指尖稍微回暖了些。
她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符合她此刻“虚弱”人设的笑容，声音低哑：“谢谢……我只是运气好，胡乱猜的……”
她的语气依旧保持着惯有的疏离和谨慎，但或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那抹笑容显得格外短暂和僵硬，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敷衍。
吳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愣了一下，脸上的感激微微收敛，有些无措地推了推眼镜：“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不是经常能……感觉到那些东西？”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附近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沐辞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又是这个问题，没完没了。
一股难以压制的烦躁猛地窜上心头。她几乎能想象到接下来又是新一轮的、拐弯抹角的试探和评估。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冰冷厌烦，再抬起眼时，脸上依旧是那副苍白柔弱的样子，但语气却比平时快了一丝，也冷了一丝，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拒人千里的意味：
“吳先生，我只是个普通人，偶尔会有些不好的预感，当不得真。昨晚情况紧急，我也是吓坏了，胡乱指的方向，能撞对是大家命不该绝。”
她将“普通人”、“胡乱指”、“撞对”几个词咬得稍重，首接将所有超常表现归咎于巧合和运气，彻底堵死了后续的问题。
吳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细微刺人的冷淡噎了一下，脸微微涨红，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间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旁边的黑瞎子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
解雨辰的目光从石壁上移开，若有所思地瞥了沐辞一眼。
就连一首闭目的张起靈，睫毛也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阿宁冷哼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尴尬：“都休息够了吗？收拾东西，尽快出发！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命令一下，气氛重新变得紧张和忙碌起来。
沐辞低下头，小口喝着那杯并不美味的罐头汤，温热液体滑入胃中，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心底渗出的冰冷和疲惫。
她知道刚才的反应有些失态，可能引起了更多的注意。但她真的……快要装不下去了。
每一次示弱，每一次编造谎言，每一次承受那些怀疑和探究的目光，都像是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对这个世界本就稀薄的耐心。
她只是想活下去，然后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至少能安静地消失。为什么就这么难？
一股深切的、近乎绝望的孤独感攫住了她。
洞口终于被清理出一个可供人通过的缝隙。炽烈的阳光和滚烫的空气瞬间涌入，与洞穴内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队伍陆续钻出洞穴，重新站在了被风暴洗礼后、地貌都似乎发生了改变的茫茫沙海之中。
黄沙依旧无边无际，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仿佛能吞噬一切。
沐辞最后一个走出洞穴，强烈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
一件东西被递到了她面前。
是那顶之前阿宁给她的、宽檐的沙漠遮阳帽。
递帽子的人，是张起靈。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沐辞愣了一下，迟疑地接过帽子：“……谢谢。”
张起靈没有回应，目光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走向己经发动的车辆。
他的举动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沐辞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慌。
这种沉默的、不着痕迹的“关照”，比黑瞎子的首接试探和解雨辰的利益计算，更让她无所适从。
她戴上帽子，遮住刺目的阳光，也遮住了自己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车队再次启程，朝着死亡之海的更深处前进。
车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
沐辞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单调重复的沙漠景色，内心的烦躁和冷漠如同野草般滋生。
她受够了。
受够了这种时时刻刻的表演，受够了被当作怪物或工具审视，受够了这该死的、无穷无尽的沙漠和危险！
如果……如果注定无法摆脱，如果注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那或许，她该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不再仅仅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和求生。
而是……让他们更需要她，更忌惮她，甚至……更恐惧她。
一丝极其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光芒，在她那双总是显得温和疏离的桃花眼底，悄然闪过。
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压抑了太久之后，终于露出了一丝内里滚烫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熔岩。
右眼下的那颗痣，在帽檐的阴影里，仿佛也染上了一抹晦暗的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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