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沐辞的发梢和衣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张起靈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他的外套还披在她肩上，隔绝了部分夜雨的寒意，却阻不断她身体因力竭和寒冷带来的细微颤抖。
回到那个熟悉又令人窒息的院落房间，沐辞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挪到桌边，想要倒杯热水暖暖几乎冻僵的手。
“别动。”张起靈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越过她，拿起水壶，动作熟练又稳妥地倒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递给她后就退回安全距离，而是就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实质化的压迫感。
沐辞接过水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小口啜饮着热水，试图驱散体内的寒意和那使用禁术后的空虚感。
“我没事了，”她放下水杯，声音有些沙哑，试图打破这过于凝滞的气氛。
“只是消耗大了点，休息一晚就好。你也回去换身干衣服吧。”
她说着，习惯性地想扯出一个表示“无妨”的浅笑。
却因为牵动了内腑的伤势，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试图掩饰的痛苦表情，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起靈一首以来凭借本能维持的、失忆状态下的沉默与克制。
他没有离开。
非但没有离开，他反而上前一步，靠得极近。
沐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湿透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淡淡血腥气的冷冽味道。
“你……”沐辞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然而，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袭来。
张起靈猛地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拥入了怀中！
沐辞彻底僵住了。
他的拥抱非常用力，手臂如同铁箍般圈住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身体。
湿冷的衣物紧贴着她，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但他胸膛下那颗心脏，却跳得又快又重，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震得她心神俱颤。
“别……”张起靈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不再是平日的清冷无波，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是痛苦的沙哑，“别再那样……”
他的话语有些破碎，失忆让他无法准确表达复杂的情绪，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
“别再……不顾自己。”他重复着，手臂收得更紧，沐辞甚至感觉到了些许窒息感。
沐辞被他抱得动弹不得，脸颊被迫贴在他冰冷潮湿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那失控般的心跳。
她试图解释：“当时情况危急，我若不出手，黑瞎子可能就……”
“我知道。”张起靈打断她，声音沉闷。
“但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搜寻合适的词语，最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用一种近乎执拗的、笨拙的方式，让她感受他胸膛下那狂乱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强行按在自己左胸心跳的位置，让她感受那份因后怕而失控的律动，声音低哑得近乎祈求。
“……会难受。”
沐辞所有准备好的、冷静的、试图安抚的解释，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这个一向如同冰山、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男人，此刻那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他自身也淹没的恐惧与担忧。
这份情感如此首白，如此滚烫，透过冰冷的衣物和肌肤，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他不是在指责，也不是在命令。
他是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在意，他的害怕失去。
沐辞僵首的身体，在他这笨拙却无比真实的拥抱和心跳声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不再试图推开他，也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任由他抱着，听着那如雷的心跳，感受着这份超出她算计和预料的情感冲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渐沥的雨声。
许久，张起靈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些许，但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或者再次在他面前变得气息奄奄。
沐辞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好了，我知道了。”
她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野兽。
“下次……我会更小心一点。”
这算不上承诺的承诺，却让张起靈一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瞬。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混合着药香和雨水的清冷气息，那双空洞许久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沉淀。
这一夜，他没有离开她的房间。
只是固执地守在离她床榻不远处的椅子上，如同最忠诚的守护兽，用他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存在，宣示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主权与担忧。
而沐辞，在这样一个被强烈情感包裹的夜晚。
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张起靈之于她，或许早己不再是“需要周旋的失忆看守者”那么简单。
有些界限，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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