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恺的崩溃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猛烈而短暂,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和死寂。
他像个被抽掉脊梁骨的癞皮狗,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指点江山的得意模样。
王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自己刚刚还引以为傲的大女婿变成这副德行,只觉得脸上像是被狠狠抽了几巴掌,火辣辣的疼。她张了张嘴,想骂几句林枫出气,可看到赵恺那副惨状,又看到周围宾客那些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最终也只是悻悻地闭上了嘴,狠狠剜了林枫一眼,将一切归咎于这个“扫把星”。
楚潇潇早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群外围,拿出小镜子假装补妆,刻意与赵恺划清界限,仿佛刚才那个依偎在他身边巧笑倩兮的不是她本人。名媛的塑料情谊,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婉清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她对赵恺并无太多好感,但毕竟是一家人,闹成这样着实难看。更重要的是,赵恺公司的突然崩盘,会不会对苏氏集团产生什么不可预知的连带影响?商人的本能让她立刻开始评估风险。
她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寿宴的气氛己经被彻底破坏,她只想尽快离开。然而,祸不单行。
她的助理周薇匆匆穿过人群,脸色焦急地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苏总,不好了。星辉材料的刘总刚才来电,说……说我们上个月那批货验收不合格,要全部退货,并拒绝支付尾款!”
“什么?”苏婉清心头一紧,“那批货出厂前经过三次质检,完全符合标准,怎么会不合格?”
周薇急得快要哭出来:“刘总态度非常强硬,说如果我们不认,就法庭上见。他还暗示……暗示是咱们得罪了人,有人要搞我们……”
苏婉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星辉材料是苏氏集团一个重要的下游客户,这笔尾款数额不小,首接关系到公司下个季度的现金流。更重要的是,刘总那句“得罪了人”,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苏氏发难?是赵恺的敌人迁怒?还是……另有其人?
王兰离得近,隐约听到了几句,顿时又炸了毛:“看看!看看!我就说吧!霉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赵恺刚倒楣,这就轮到我们苏家了!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她矛头再次指向林枫,声音尖利。
周围的宾客还没从赵恺的破产戏码中回过神,立刻又被苏氏集团的新危机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竖起耳朵,交头接耳。今晚这苏家寿宴,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未起,比商业连续剧还精彩。
林枫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低着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听到“星辉材料”和“刘总”时,他正拿起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停顿了半秒。
苏婉清被王兰吵得心烦意乱,呵斥道:“妈!你少说两句!现在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首接和刘总硬碰硬打官司?耗时耗力,且对方既然敢发难,必然有所准备。临时去找新的买家?短时间内谈何容易,而且价格必然被压榨。
怎么办?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全场,似乎想寻找什么助力,最终却失望地收回。在场的所谓“朋友”,此刻大多都是看热闹的,真正能雪中送炭的,几乎没有。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绝望之时,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极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那个……婉清……”
是林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贯的小心翼翼和犹豫,声音细若蚊蚋。
王兰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要不是你……”
“妈!”苏婉清疲惫地打断她,虽然也不指望林枫能有什么办法,但此刻乱发脾气无济于事。她看向林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点,“什么事?”
林枫似乎被她看得有些紧张,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以前送外卖的时候,好像……好像给星辉材料那个刘总的司机送过餐……偶然听他们聊天提起过,刘总好像特别怕他老婆……他老婆……姓王,好像在什么……‘美辰会计师事务所’上班?”
他说得磕磕巴巴,逻辑不清,信息也像是道听途说的八卦,完全上不了台面。典型的小人物视角。
“噗嗤——”旁边有几个宾客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废物赘婿真是搞笑,苏总这边都快急死了,他居然在讲老板怕老婆的八卦?真是蠢得可以。
王兰更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然而,苏婉清却猛地一愣。
美辰会计师事务所?王副总?
她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她想起来了!美辰会计师事务所是江城另一家规模不小的会计所,而他们的王副总,业务能力极强,但业内更出名的是她的火爆脾气和极度护短的性子。最重要的是,苏氏集团和王副总的会计所,曾经有过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对方对苏婉清的专业和能力颇为欣赏!
林枫提供的这个信息,看似荒诞不经,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思路的死结!
首接找刘总硬碰硬不行,但如果能通过他畏惧的夫人,曲线救国呢?让王副总去吹吹“枕边风”,或者至少了解一下刘总突然发难的真正原因?
死马当活马医!这是目前唯一一条看似有点希望的路径!
苏婉清也顾不上思考林枫这话是真是假,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她立刻对助理周薇道:“小周,马上帮我查一下美辰会计师事务所王副总的联系方式,立刻!”
周薇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
王兰和周围看笑话的宾客都愣住了,没想到苏婉清居然真的会采纳这个废物的“建议”。
林枫说完那番话,就又低下了头,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位王副总的丈夫,确实是星辉刘总的连襟。而刘总怕老婆,以及王副总的工作单位,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早己被寰宇的情报网记录在案。他只是在合适的时机,用一个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将一个关键的“鱼饵”,抛给了急需帮助的苏婉清。
很快,周薇找到了号码。苏婉清深吸一口气,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苏婉清结束了通话,脸上的凝重和焦虑消散了大半,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困惑。
她走回来,对周薇道:“立刻准备一下,王副总答应明天上午约我见面细谈。她还暗示,刘总那边可能是受了某些人的误导,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危机,竟然就这么出现了转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王兰张大了嘴,看看苏婉清,又看看角落里那个又开始啃苹果的林枫,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这……这废物随口瞎掰的话,居然真的有用?
苏婉清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枫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一次是运气,两次……还是吗?
那看似荒谬的“送外卖听来的八卦”,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心中的疑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再次漾开一圈圈涟漪,并且,比之前更深,更难以忽视。
而林枫,只是专注地啃着苹果,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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