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的空气依旧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
伊莎贝拉那句“清理干净”的回应还萦绕在耳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跨越世俗规则的冰冷力量。满堂宾客僵立着，如同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目光在林枫与伊莎贝拉之间惊惧地逡巡，试图从那平静的表象下，挖掘出更多足以让他们世界观崩塌的真相。
王兰被苏正明半搀半扶着，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看着地上那摊翡翠镯子的碎片，又看看被林枫随手扔在茶几上、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厚厚合同，一种巨大的后怕和更深的茫然席卷了她。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极力撇清、百般嫌弃的，可能是一个她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苏正明则死死盯着林枫，商场沉浮练就的镇定早己粉碎，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他终于明白，苏家这艘船，并非时来运转，而是不知不觉中，撞上了一座深藏于海面之下、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山！而掌舵的，早己不是他。
在这极致的静默与压抑中，林枫动了。
他没有看伊莎贝拉，也没有理会满屋子呆若木鸡的人。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切，摩根少主的崩溃，罗斯柴尔德继承人的恭敬，全球金融市场的剧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苏婉清脸上。
苏婉清依旧处于巨大的冲击和混乱中。碧蓝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林枫平静的容颜，却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谜团。她的指尖冰凉，被一连串超出理解的事件搅得心神激荡。
林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定人心神的力量。
“累了。”他低声对她说，语气平常得像是某个周末的傍晚，提议去散步回家时的口吻，“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里？现在？
苏婉清茫然地看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满客厅的人，尤其是那位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的伊莎贝拉小姐。
伊莎贝拉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颔首，向后退开半步，让出了通往大门的路径。她那两位气息冷峻的随从，不知何时己无声地分立在大门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将所有探究、敬畏、乃至恐惧的目光，无形地隔绝开来。
林枫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苏婉清的手，微微紧了紧，然后便牵着她，转身。
他走得不快，步伐平稳，甚至带着一丝闲适。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接受任何试图上前搭话的卑微目光，仿佛周围那些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布景板。
他就这样，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至极的视线聚焦下，牵着自己的妻子，从容不迫地穿过奢华却气氛诡异的客厅，走向大门。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向后退避，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敢出声，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打扰，都会引来无法想象的后果。
王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苏正明死死拉住。苏正明对着妻子剧烈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
苏婉清被动地被林枫牵着走，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目光，灼热、惊疑、恐惧、敬畏……复杂得几乎要将她的后背刺穿。她看着林枫挺拔却平凡的背影，走在这条由无声的敬畏铺成的通道上，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包裹了她。
首到走出别墅大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苏婉清才仿佛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般，微微喘了口气。
那辆加长林肯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林枫护着她先上车，自己随后坐入。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别墅内那个喧嚣、诡异、充满权力更迭与未知恐惧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内一片寂静。
苏婉清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枫的侧脸。窗外流动的城市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平静的轮廓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她心中有无数个问题在疯狂呐喊。
他到底是谁？
那个伊莎贝拉为什么对他那么恭敬？
摩根集团的覆灭是不是他一手导演？
“清理干净”是什么意思？
“鹦鹉螺”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像沸腾的气泡，拥挤在她的喉咙口。
然而，当她看到林枫微微后靠，闭上双眼，眉宇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一种莫名的、复杂的情愫涌上心头。有恐惧，有陌生，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蠢蠢欲动的、想要触碰真相的渴望。
她沉默着，只是悄悄地将自己的手，重新塞回他温暖的手掌里，轻轻握住。
林枫没有睁眼，但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返回他们自己公寓的路上，将那座今夜之后注定不再平凡的苏家别墅，以及其背后正在掀起的惊涛骇浪，远远抛在身后。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喧嚣的梦。
但苏婉清知道，不是。
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她低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借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微光，她忽然注意到，林枫另一只随意搭在膝上的手，袖口处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暗蓝色的……结晶碎屑？
那颜色，像极了伊莎贝拉手中那柄奇异手枪闪烁的幽光。
碎屑极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此刻正随着车辆的轻微颠簸，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深色的车座地毯上，转瞬不见。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跳。
她立刻抬头看向林枫，他依旧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仿佛毫无所觉。
那些碎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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