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林肯最终停在了苏婉清与林枫所住的高档公寓楼下。
车内的死寂一首持续到引擎熄火。司机率先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但车内的西人，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在座位上，一时都没有动作。
王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车，脚跟一软，险些栽倒，被同样脸色发白的赵恺手忙脚乱地扶住。两人甚至不敢再多看林枫一眼，如同躲避瘟疫一般，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公寓大堂，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苏正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维持一家之主的镇定，他看向林枫，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以及一个复杂到极点的眼神。他摇了摇头，也脚步虚浮地跟着进去了。
转眼间，车外便只剩下林枫和苏婉清。
林枫先下了车，很自然地朝苏婉清伸出手。
苏婉清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修长，指节分明，看起来就是一普通男人的手。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或许刚刚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搅动了全球的风云。
她没有立刻去握，而是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夜晚的凉风吹起她鬓边的发丝，她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了车内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拗的、亟待破开迷雾的锐利。
“林枫。”她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谈谈。”
林枫的手悬在半空，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插进裤袋里，语气依旧平常：“好。回家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数字不断跳动的细微声响。苏婉清透过光可鉴人的梯壁，看着身后林枫平静的倒影，心中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水泡，越来越汹涌。
“叮——”
电梯到达他们所在的楼层。
门一开，苏婉清便率先走了出去，脚步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公寓门前，指纹解锁，推开大门。
她没有开最亮的大灯，只打开了入口处一盏暖黄色的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整个客厅显得更加静谧而充满某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林枫跟在她身后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砰。”
轻微的关门声，像是某种信号。
苏婉清猛地转过身，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她不再犹豫，将所有压抑了一路的震惊、困惑、不安，以及那份蠢蠢欲动的探究，全都化作了连珠炮似的质问，目光紧紧锁住林枫：
“林枫！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大佬为什么突然变脸？摩根集团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垮了？新闻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还有那个伊莎贝拉·罗斯柴尔德！她为什么对你那么恭敬？她说的‘再次见到’是什么意思？你们之前就认识？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跟她说的‘清理干净’又是什么意思？文森特·摩根他……”
问题一个接一个，又快又急，显示出她内心极大的不平静。她紧紧盯着林枫的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然而，林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客厅的迷你吧台，拿起玻璃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自然得仿佛苏婉清只是在问今晚的月亮圆不圆。
这种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苏婉清一些过于激动的情绪，但心中的疑团却更大。
放下水杯，林枫才转过身，靠在吧台上，目光迎向苏婉清灼灼的视线。他的眼神很坦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
“婉清，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他笑了笑，笑容看起来甚至有些无辜，“我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但也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
“有点出乎意料？”苏婉清几乎要被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气笑，“那是摩根集团！还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人！”
“是啊，确实很巧。”林枫点了点头，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谈论邻居家的狗走丢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可能……只是运气好吧。”
“运气好？”苏婉清难以置信地重复。
“或者说，是苏家的运气到了。”林枫从善如流地接话，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爸这些年踏实经营，苏氏底子不差，或许只是欠缺一个机会，一个被真正有实力的资本看中的机会。寰宇资本……嗯，我好像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号，据说背景很深，眼光也很毒辣，他们大概是看到了苏家的巨大潜力，提前布局了吧。”
他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巧妙地用杯子遮掩了瞬间的眼神闪烁。
“至于那位伊莎贝拉小姐……”林枫放下水杯，神情自然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以前在国外读书时，好像参加过一场业内的交流会，可能当时人太多，有过一面之缘？我也记不太清了。他们那种古老的家族，最讲究礼仪和面子功夫，大概是对任何可能合作的伙伴都保持表面上的客气吧。她说‘荣幸’，可能只是他们的客套话。”
“那‘清理干净’呢？”苏婉清追问，不依不饶，“还有她拿出的那把枪！”
“那个啊……”林枫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表情，“我当时就是觉得场面太乱，顺口一说，意思是让她处理一下后续的麻烦，免得影响大家。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还拿出了……呃，可能是某种防身的电击器或者信号枪？你知道的，这些大家族出来的人，总是比较谨慎，甚至有点……小题大做。”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逻辑似乎也能自洽。将所有惊天动地的变故，都归结于“巧合”、“运气”、“苏家潜力”、“古老家族的客套”和“小题大做”。
完美地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依旧扮演着那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走运”的女婿角色。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壁灯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婉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无比坦然、甚至带着点“我也很意外”表情的脸。
他说得合情合理。
每一个解释，似乎都勉强能说得通。
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许真的会被这套说辞说服，甚至欣喜于苏家的“时来运转”。
但是……
她脑海里无法控制地再次闪过他袖口那点迅速消失的、暗蓝色的结晶碎屑。
那冰冷而诡异的质感，绝不是什么“电击器”或“信号枪”会留下的东西。
那更像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超越现有人类认知的……物质。
林枫看着她沉默审视的目光，脸上的无奈加深了几分，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婉清，真的别多想了。可能就是一连串的巧合碰在了一起。事情解决了，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你看爸妈他们也受了惊吓，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走上前，很自然地想拍拍她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婉清肩膀的前一刻——
苏婉清猛地向后微微退了一小步，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林枫刚才用来喝水的那个玻璃杯。
杯壁上，靠近他嘴唇接触过的地方，残留着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
同样闪烁着幽暗蓝色的、细微的结晶颗粒。
与他袖口上曾经出现过的，一模一样！
林枫的手，顿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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