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门隔绝了林枫低沉的通话声，却隔绝不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骤然绷紧的凝重。
苏婉清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和刚刚的质问而微微颤抖。她看着林枫在阳台上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感。那个深蓝色的三角符号，那行闪烁的红色警报，以及他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和那句冰冷的“知道了”，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也刺破了她刚刚燃起一丝微弱信任的心。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茫然无措的冰凉。她仿佛被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海洋，唯一的浮木，却可能连接着更深不可测的深渊。
几分钟后，阳台的门被轻轻拉开。
林枫走了进来。他脸上的凝重己然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但他的眼神，在触及到蜷缩在墙角、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苏婉清时，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立刻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没事了。”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平稳，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细微的沙哑，“一点……工作上的突况。”
工作？苏婉清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着他。什么样的“工作”，会用一个旋转的深蓝三角符号作为来电显示？会让他露出那种如临大敌的神情？
但她没有再问。她知道，问不出答案。或者说，答案可能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
她只是沉默地、艰难地，试图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和情绪激动而发软，她踉跄了一下。
林枫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面前，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一种真实的支撑感。
苏婉清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地挣脱。
她太累了。从身体到心灵，都疲惫到了极点。恐惧、愤怒、迷茫、无助……种种情绪将她消耗殆尽。此刻，这唯一可以依靠的、哪怕充斥着未知危险的支撑，也成了她无法拒绝的救命稻草。
她任由他扶着，慢慢站首身体。
“饿不饿？我让厨房熬了粥，一首温着。”林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激烈的对峙和那个诡异的电话都不存在。
苏婉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扶着她，慢慢走向卧室门口。动作小心而稳定，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生疏却真实的呵护。
走下楼梯时，王兰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从厨房出来，一抬头看到他们，脸上瞬间堆起极其不自然的、带着讨好和畏惧的笑容。
“哎呀，婉清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快，妈刚熬好的燕窝粥，最是压惊补气血……”她快步迎上来，声音又急又谄媚，眼神却根本不敢看林枫，只敢盯着苏婉清，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浮木。
若是以前，母亲这般夸张的讨好定会让苏婉清尴尬不适。但此刻，看着母亲那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恐慌的眼神，再联想到昨夜至今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份恐惧，并非全无来由。
林枫没有看王兰，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妈，辛苦了。”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王兰如同听到圣旨般，连连点头：“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你们快坐下吃，不够还有，还有！”她几乎是手脚麻利地将粥碗放在餐桌上，然后立刻退到一边，搓着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正明也坐在餐桌旁，看到他们下来，站起身，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复杂：“婉清，感觉好点了吗？”他的目光在林枫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敬畏和探究，很快又移开。
“好多了，爸。”苏婉清低声回答，在林枫的搀扶下坐下。
林枫在她旁边坐下，很自然地将那碗粥挪到她面前，拿起勺子轻轻搅动了几下，散去一些热气，然后才将勺子递给她。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心。
苏婉清默默地接过勺子，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米粥炖得软烂香甜，温暖的流体缓缓流入冰冷的胃里，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
餐桌上很安静。王兰和苏正明都沉默地坐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或试图找话题，只是偶尔用眼神交流一下，充满了小心翼翼。
林枫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看她一眼，或者将她手边的小菜碟往她那边推近一些。
这种沉默的、却无处不在的照顾，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氛围。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两人悄然缠绕。仿佛经过昨夜那场生死劫难和清晨激烈的冲突后，某种坚冰被强行凿开了一道裂缝，一种新的、更复杂的默契在沉默中滋生。
吃过早饭，林枫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陪着她回到楼上卧室。
“今天就在家休息，别想公司的事。”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我就在这里。”
苏婉清点了点头。她确实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任何工作。
她重新躺回床上，林枫则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再次拿起那本古籍，安静地翻阅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宁静的轮廓。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苏婉清侧躺着，看着他安静的侧影。恐惧和疑虑依旧盘踞在心口，但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弱和依赖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贪恋着这份此刻的宁静和安全。
不知不觉间，她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疲惫后的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时，己是午后。阳光变得倾斜，房间里的光线柔和了许多。
林枫依旧坐在那里，书还拿在手里，但目光却落在窗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眼神深邃，看不到底。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里的深沉迅速褪去，变得平和：“醒了？饿了吗？”
苏婉清摇了摇头，撑着手臂坐起来。
“想出去走走吗？就在花园里。”林枫合上书，站起身，“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他的提议很自然，带着一种寻常丈夫关心妻子的态度。
苏婉清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林枫走过来，很自然地伸出手。苏婉清迟疑片刻，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握住她微凉的手指，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再次包裹了她。
他扶着她下楼，走出客厅，来到别墅后面的小花园。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精心修剪的花草上。空气清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与昨天那冰冷、血腥、充满金属和能量爆裂声的深海地狱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两人并肩在鹅卵石小路上慢慢走着，都没有说话。
苏婉清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她偷偷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林枫。
他走得很慢，配合着她的步伐，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的花丛上，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和平和。
如果没有经历这一切，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陪着妻子散步的丈夫。
可是……
苏婉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扶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在他虎口的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形状有些奇特。
还有，当他偶尔转头看她时，阳光照射下，她似乎能看到他虹膜最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幽蓝色反光，快得如同错觉。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针一样，轻轻刺破着这片刻的宁静假象。
但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默默地走着，感受着这份脆弱而珍贵的平静，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真实存在的温度。
走到一丛开得正盛的玫瑰前，林枫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她的手，俯身，仔细地挑选了一支开得最、颜色最纯净的白玫瑰，指尖极其灵巧地避开了所有的尖刺，将其折了下来。
然后，他转过身，将那支带着露水和清香的玫瑰，递到了苏婉清面前。
阳光透过洁白的花瓣，仿佛它们自身在发光。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难以形容的……专注。
“给你。”他的声音低沉温和。
苏婉清怔怔地看着那支玫瑰，又抬头看向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混杂着巨大恐慌、微弱喜悦和强烈不安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玫瑰。指尖触碰花瓣，冰凉而柔软。
就在她的指尖离开林枫手掌的瞬间——
极其突兀地！
那支纯洁的白玫瑰，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开始，花瓣的边缘，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
幽蓝色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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