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帝跟着安迷修，穿过那条让他世界观不断崩塌重组的走廊，最终站在了一扇巨大的双开门前。
他己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色中山装，那料子出奇的好，剪裁合体，穿在身上，竟然让他那股子宇宙帝王的暴虐之气，被压下去几分，反而生出一种老成谋国、深不可测的领导派头。
安迷修推开门，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黑帝迈步而入。
他想象过无数种与路法再次会面的场景。或许是在戒备森严的审讯室，或许是在冰冷黑暗的地牢，又或许是在一个血腥的角斗场。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走进一间……堪比地球财富五百强企业总部的顶级会议室。
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由一整块不知名的黑色晶石打磨而成，光滑如镜，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围绕着会议桌的，是几十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
天花板上，巨大的无影灯洒下柔和的光芒，高清投影仪正静静地待命。墙壁上，一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电子白板上，正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图谱，旁边还有几行他看不懂的公式和注释。
而在长条会议桌的最主位，那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男人，正悠闲地坐在那里。
林凡手里捧着一个紫砂保温杯，杯口飘着袅袅的热气，还夹杂着几粒红色的枸杞。他看到黑帝进来，脸上露出了和煦得如同春风般的笑容，仿佛见到的不是一个阶下囚，而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准备洽谈合作的老朋友。
“黑帝同志，你来啦。”林凡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语气温和得让黑帝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快请坐，别紧张嘛，站着多累。”
黑帝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但他体内的能量被那西个角落里的蓝色装置压制得死死的，连一丝都调动不起来。他只能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
“我们今天把你请过来，”林凡拧开保温杯盖，又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要搞批判，也不是要来问责。
主要是想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帮你深入地分析一下问题，客观地看清一下形势，为你个人，也为你所代表的影界势力的未来发展，寻找一下出路。”
黑帝听着这番话，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叫“你所代表的影界势力”？我就是影界！影界就是我！
什么叫“寻找一下出路”？我的出路就是征服、毁灭、统治！
“来，在我们正式开始之前，先开个短会，统一一下思想，凝聚一下共识。”林凡说着，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遥控器，轻轻按了一下。
会议室的灯光暗了下来，他身后那巨大的投影幕布瞬间亮起。一行加粗、标红、宋体一号的大字，赫然出现在幕布中央。
《关于当前形势下黑暗势力在地球发展的十大困境与三大不可行性分析报告》
黑帝看着这个长得能当对联用的标题，瞳孔猛地一缩。
他戎马一生，征战无数星系，毁灭过的文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见过投降的，见过顽抗的，见过求饶的，就是他妈的没见过，抓了人之后，不开堂会审，先开分析报告会的！
“路法！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黑帝终于忍不住，低声咆哮道。
“哎，黑帝同志，稍安勿躁。”林凡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我们现在是在进行严肃的、科学的、具有前瞻性的战略研讨，请注意你的发言方式。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在讨论环节提出。”
说完，他按下了遥控器的下一页。
PPT翻到了正文第一页。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个困境：市场饱和度过高，竞争进入红海阶段。”林凡用激光笔，点着屏幕上的一张饼状图。
那张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地球目前己知的几大超自然势力：“影界残余势力”、“阿瑞斯军团幽冥部（己收编）”、“欧克瑟病毒军团（潜伏）”、“僵傀势力（未苏醒）”，甚至还有几个林凡根据记忆加上去的“其他潜在不稳定因素”。
“黑帝同志，你看，”林凡指着那张图，侃侃而谈，“地球这块蛋糕，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分蛋糕的人太多了。
你们影界，属于是老牌势力，有一定的情怀加成，但品牌形象老化严重，缺乏核心竞争力。
我们阿瑞斯军团，属于是外来资本，技术先进，但水土不服，容易引发政策风险。
欧克瑟和僵傀，则是新兴的创业公司，模式新颖，打法灵活，擅长病毒式营销和下沉市场。”
“在这样一个竞争己经白热化的‘红海市场’里，你们现在想凭借老一套的‘暴力征服’模式重新入局，成功的概率有多大？你们的商业模式，能打得过人家吗？你们的获客成本，又该怎么计算？”
黑帝听得一愣一愣的。
市场？红海？获客成本？商业模式？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们再来看第二个困境：后勤补给线过长，能源结构单一，抗风险能力极差。”
PPT翻到了下一页，上面是一张复杂的供应链分析图。
“黑帝同志，你们影界的能量来源，是所谓的‘黑暗力量’。这种力量，本质上是一种不稳定的、需要持续从宇宙负能量场中汲取的能源。
你们的补给线，从影界到地球，横跨了多少个星系？一旦这条补给线被切断，或者地球本土的光明力量增强，导致你们的‘基站信号’不好，你们的部队，是不是会立刻陷入能源枯竭的窘境？战斗力大打折扣？”
林凡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我们阿瑞斯军团当年就是吃了这个大亏啊！惨痛的教训！所以，一个成熟的组织，必须要有稳定、可靠、能够实现本土化的能源供应体系。你们有吗？没有！”
黑帝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因为路法说的，虽然用的词他听不懂，但道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第三个困境，也是最致命的困境：群众基础极其薄弱，缺乏人民群众的支持。”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视频里，是记者在希望市街头的随机采访。
记者：“大妈您好，请问您对最近城市里出现的这些超自然力量有什么看法？”
一位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对着镜头，义愤填膺地说道：“什么看法？我坚决反对！打打杀杀的，把马路都弄坏了，还让不让我们跳广场舞了？你看人家那个幽冥部，多好！
上次我们小区的下水道堵了，人家二话不说，派了个穿山甲一样的怪兽来，半小时就给通了！还帮我们把地面都扫干净了！那才是为人民服务的好队伍！”
记者：“那大爷，如果现在有一支叫‘影界’的队伍要来统治地球，您会支持吗？”
一个正在下棋的大爷头也不抬地说道：“统治地球？他给我们发退休金吗？给我们解决医保吗？他能帮我孙子摇到重点小学的号吗？干不了这些，说个屁！别耽误我下棋！”
视频播放完毕，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黑帝的脸，己经从刚才的铁青，变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武力击败的，而是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来自另一个次元的逻辑给彻底整不会了。
“黑帝同志，看到了吗？”林凡的语气充满了语重心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得民心啊！你们的‘企业文化’，充满了负能量，完全不符合当前社会‘和谐、友善、公正、法治’的主流价值观。这样的组织，是没有前途的！”
接下来，林凡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战略咨询顾问，从“品牌形象负面且固化”、“缺乏可持续的盈利模式”、“核心技术（侵略手段）更新迭代缓慢”、
“组织内部人才流失严重（你看你们的丑将和影霸，一个去当垃圾分类督导员，一个去当社区网格员，说明什么？说明你们的体制留不住人！都想跳槽考编！）”、
“政策面风险极高（会被铠甲勇士和我们幽冥部联合打击）”等剩下七个方面，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地论证了黑帝的侵略计划，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多么的缺乏商业前景。
他甚至还引用了《孙子兵法》的“道、天、地、将、法”和管理学中的“波特五力模型”，将一场波澜壮阔的星际侵略战争，彻底解构成了一个从立项开始就注定会失败的、漏洞百出的商业案例。
黑帝坐在那里，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中途的憋屈，再到后来的迷茫，最后，他彻底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戎马一生的经验和荣耀，在眼前这个男人的PPT面前，被撕得粉碎，然后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审判，而是在上一堂让他无地自容，却又无力反驳的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课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思想层面上的降维打击。
终于，林凡的“十大困境”分析完了。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
“当然，”他按下了遥控器，PPT翻到了崭新的一页，“我们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有担当的组织，光帮助兄弟单位发现问题是不够的。我们还要积极地、主动地，去帮助兄弟单位解决问题，实现共同发展。”
黑帝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屏幕。
只见PPT的标题，己经变成了——
《关于推动影界势力战略转型，实现可持续发展的若干路径探索（草案）》
林凡看着黑帝那张己经开始怀疑人生的脸，微笑着说道：“下面，我将向您重点介绍一下，我们为您量身打造的‘一揽子转型升级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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