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
这五个字从我唇间吐出，却像五根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回我自己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带着凌迟般的痛楚，将我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我说给他听，又何尝不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用这最残忍的现实逼他清醒，又何尝不是将自己也一刀刀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顾晏尘的身子猛地一颤。那滴刚刚滑落的眼泪，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那双才熄灭了疯狂火焰的眼眸，再一次被一种更深沉、更化不开的绝望所笼罩。
他缓缓地松开了我。那双曾给予我无限温暖与力量的手臂，此刻却像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我们之间，空出了一个咫尺天涯的距离。那距离并不遥远，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我们彻底隔绝在了两个永不相交的世界。
他看着我，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惨然苦笑。
是啊，回不去了。当“兄妹”这个词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我们骨血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回不到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相拥，可以理首气壮相爱的过去了。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方才那场惊世骇俗的情感爆发，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过后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和两个被冲刷得遍体鳞伤的幸存者。
卡尔那张因嫉妒与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也恢复了一丝贵族的体面。只是，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一种更加阴冷与得意的光芒。他显然对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场悲剧感到无比满意。
“看来，二位终于达成共识了。”他那优雅而刺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既然如此，我亲爱的侄女，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离开这个让你痛苦不堪的地方，回到海因里希，这个真正属于你的家族。”
“我可以向你保证，在那里，你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荣耀……以及，彻底忘记这段不愉快过去的机会。”
他的话语如同魔鬼的诱惑，在我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刻精准地递了过来。换作任何人，在经历了如此毁灭性的打击之后，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根看似能将自己从泥潭中解救出来的稻草。
可是，我没有。
我只是缓缓抬起头，用那双早己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与挣扎，只剩下一片哀莫大于心死之后的冰冷与平静。
“你说完了吗？”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卡尔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说完了。”他下意识地回答。
“那就滚。”我看着他，缓缓吐出了和他刚才一模一样的两个字。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你……！”卡尔的脸色瞬间又涨成了猪肝色，他做梦也想不到，在我己经彻底崩溃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对他说出如此不敬的话语！
“怎么？听不懂人话吗？”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说，让你滚。”
“带着你那肮脏的筹码和虚伪的嘴脸，从我的眼前立刻消失。”
“海因里希，很了不起吗？”
我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一群躲在阴暗实验室里，玩弄着别人基因与命运的卑劣窃贼。我母亲苏婉，是瞎了眼才会跟你们这种人合作。”
“至于我……”我顿了顿，缓缓将目光移向身边那个依旧沉浸在巨大痛苦中无法自拔的男人。那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我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有心痛，有怜惜，有决绝，还有一丝隐藏在最深处、连我都不敢承认的眷恋。
“我，苏清然，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
“即便我和他真的是万劫不复的禁忌，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与你、与海因里希、与衔尾蛇，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所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我的声音猛地拔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狠狠掷向对面那个早己目瞪口呆的男人！
“滚——出——去！”
我的话掷地有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卡尔的脸上，也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顾晏尘那早己死寂的心湖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的黑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显然没有料到，在这种我们己经彻底决裂的情况下，我竟然还会选择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还会说出“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这样决绝的话语！
他眼底那片深沉的死寂，瞬间被一种更加剧烈的情感风暴所取代！那里面有震惊，有狂喜，有痛苦，有悔恨……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不敢置信！
“你……你听到了吗？！”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猛地转过头，对着早己气得浑身发抖的卡尔嘶吼道，“她让你滚！她是我的！她永远都是我的！”
他那刚刚才被我亲手浇灭的疯狂火焰，在这一刻似乎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不。”我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即将失控的情绪。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是你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我只是我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转向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却仿佛洞悉了一切的老人。
“大长老。”我对着他微微鞠了一躬，语气里充满了由衷的敬意与一丝决绝的请求，“我知道您神通广大，也知道‘守墓人’能量通天。今天，我苏清然，以‘蝶’的身份，恳请您一件事。”
大长老看着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哀伤。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疲惫：“孩子，你说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得到。”
“我要真相。”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真相，不是被利益与立场扭曲过的真相。我要我母亲苏婉，亲口告诉我的真相！”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顾明辉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创造我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份DNA报告，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刚刚才勉强恢复平静的水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顾晏尘那刚刚才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到了现在，你还心存侥幸吗？
就连卡尔那张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与愚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大长老在听到我这个问题后，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仿佛能够看穿时间长河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也不会给我答案的时候，他才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那早己被绝望笼罩的整个世界！
“那份报告……从样本的采集，到数据的分析，再到最终的结论，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它是真的。”
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几乎要坠入无底的深渊。
“但是……”大长老话锋猛地一转！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闪烁出了一丝无比锐利也无比狡黠的精光！
“科学，有的时候也是会骗人的。”
“尤其，当布局的那个人是苏婉，那个连‘神’都敢欺骗的女人时。”
“孩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吗？”
“如果，你真的是顾明辉的女儿，那为什么，你的母亲要在你的日记里，留下‘亚瑟’这个错误的名字？”
“她是怕你找不到海因里希家族吗？”
“还是说……”大长老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她从一开始，就算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故意留下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真相’，和一个看似致命的‘破绽’。”
“而这个‘破绽’的答案，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就是，她自己。”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那早己被痛苦与绝望封死的思维枷锁！
是啊！我怎么忘了！日记！母亲的日记里白纸黑字地写着，我的父亲是亚瑟！如果报告是真的，那日记就是假的！可如果日记是母亲故意留给我看的，那她为什么要骗我？她难道不知道这个谎言迟早有被戳穿的一天吗？
除非……除非这个“谎言”，本身就是整个棋局的一部分！是一个反将一军的惊天陷阱！
我的脑子里瞬间像炸开了一锅沸水，无数的线索、无数的谜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碰撞！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所以……”我看着大长老，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大长老看着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智珠在握的睿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场由苏婉亲手布下的棋局，除了她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得开。”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棋盘上互相厮杀。”
“而是想办法……”他顿了顿，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脸色早己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的卡尔。那眼神，像一个最顶级的猎手在看着自己那早己落入陷阱的猎物。
“……把那个下棋的人，从棋盘外面，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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