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越。
这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开启了苏晚心中所有紧锁的疑惑。那些关于顾晏尘反常举动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清晰而残酷的答案。
他的失态，他的酗酒，他的冷漠，他那句伤人至深的“与我无关”，以及他后续那笔一亿元的、带着补偿意味的投资……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门外这个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女人。
她是他的过去，是他冰封心底的秘密，是他不为人知的软肋与逆鳞。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浸入了冰水，一寸寸地变冷，变硬。但她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脆弱。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清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只剩下冷静的审视。
“沈小姐，你好。”她侧过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
她没有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也没有问“你和顾晏尘是什么关系”。这些愚蠢的问题，只会暴露她的无知和心虚。作为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她有资格，也有义务，接待任何一位“客人”。
沈清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预想过苏晚的震惊、愤怒、甚至是失态，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她原本准备好的一系列说辞，都有些无的放矢。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她很快调整好心态，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而苏晚只是一个为她开门的佣人。
她毫不客气地将那只昂贵的铂金包随手放在玄关柜上，目光则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客厅的每一处陈设。
“这里的装修风格，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刻意说给苏晚听，“晏尘就是这样，念旧。他喜欢的东西，哪怕过了再久，也不会轻易改变。”
这句话，是她打出的第一张牌。一张名为“共同回忆”的牌。
苏晚关上门，转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是吗？可能是我和他都比较喜欢这种简约的风格吧，住着很舒服。”
她轻描淡写地将沈清越的“念旧”论，变成了“品味相同”，巧妙地化解了对方话语中的暗示。
她走到吧台，倒了两杯温水，将其中一杯递给沈清越：“家里没有饮料，只有水，希望沈小姐不要介意。”
沈清越接过水杯，指尖轻轻着杯壁，目光却落在了吧台旁那台昂贵的半自动咖啡机上。
“他还是只喝手冲的蓝山吗？我记得以前，每天早上为他磨咖啡，是我的必修课呢。”她再次抛出一个充满亲密细节的炸弹，唇边的笑容温柔，眼底却带着胜利者般的炫耀。
苏晚的心被刺了一下，但她依旧稳住了。
“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她微笑着回答，“王姨会处理好一切。而且，顾先生最近工作很忙，喝什么，对他来说可能并不重要。”
她将沈清越引以为傲的“专属”细节，归结为“不重要”，西两拨千斤。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隔着一张茶几，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
沈清越终于收起了那些旁敲侧击的试探，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于是，她决定首入主题。
“苏小姐，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和晏尘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是我的初恋，我也是他的。”
苏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像一个极有耐心的听众。
“五年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我负气出国。但我没想到，他会一首等我，甚至……为了和我赌气，随便找了一个人结婚。”沈清越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一层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苏小姐，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他用来刺激我的工具。”
替代品。
工具。
这两个词，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苏晚最脆弱的地方。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沈清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乘胜追击，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
“我知道，顾太太这个身份很。江城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但是，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一个注定会被抛弃的身份，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晏尘他心里没有你，他为你做的所有事，不过是因为他良好的教养，和他对‘妻子’这个身份的责任感而己。一旦我回来，他所有的伪装，都会被卸下。”
她的话，字字诛心。
苏晚的脸色，一点点地白了下去。她无法反驳，因为沈清越说的，似乎句句都是事实。她和顾晏尘之间，本就没有爱情。他帮她，或许真的只是出于责任，甚至，是出于对沈清越的报复。
看着苏晚失魂落魄的样子，沈清越知道，自己己经赢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轻轻推到苏晚面前。
“这里是一千万。我知道，这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但足够你开始新的生活了。苏小姐，聪明一点，体面地离开，对你，对我，对晏尘，都是最好的选择。”
那张轻飘飘的支票，像一个巨大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苏晚的脸上。
原来，在这场博弈中，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可以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巨大的屈辱感，像火山一样在她心底爆发。但就在这屈辱的岩浆即将喷涌而出时，一个念头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不对劲。
如果沈清越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顾晏尘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如果她笃定自己一回来，顾晏尘就会立刻抛弃自己……那她今天，又何必亲自跑到这里来，用一千万来“劝退”自己？
一个真正的胜利者，是不需要向手下败将宣告自己的胜利的。
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她心虚了。她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把握。
想通了这一点，苏晚心中那片被搅乱的湖水，瞬间重新归于平静。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沈清越志在必得的目光，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清亮而坚定的光。
“沈小姐，”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关于他和你的过去。这让我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沈清越一愣，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苏晚没有理会她的错愕，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是，过去，终究只是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她将那张支票推了回去，动作优雅而决绝。
“至于你说的替代品和工具……我想，你可能也误会了什么。”苏晚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足以颠覆战局的微笑，“就在今天早上，顾先生的律师刚刚联系过我。他决定，以一亿元的价格，买断我设计的作品‘同心结’的版权。”
“一亿元？”沈清越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是的。”苏晚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不仅如此，他还将出资，为我成立一间独立的个人设计工作室，并且，给了我百分之三十的干股。”
她看着沈清越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
“沈小姐，我想请问，有谁会为一个临时的、用来赌气的‘工具’，花费上亿的资金，为她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呢？有谁会对一个无足轻重的‘替代品’，许诺给她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呢？”
苏晚站起身，走到沈清越的面前，微微俯身。她身上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让沈清越下意识地向后靠去。
“你说的没错，我和他之间或许还没有爱情。但是，沈小姐，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苏晚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现在，站在这栋房子里，拥有‘顾太太’这个合法身份的人，是我。而你，沈清越小姐，无论你的过去有多么光辉灿烂，现在，你都只是一位需要预约才能到访的，客人。”
“所以，请你收起你的支票，也收起你那份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我和顾晏尘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现在，我的话说完了。王姨，送客。”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声“送客”，像是最后的将军，将沈清越所有的骄傲和算计，都彻底击得粉碎。
沈清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死死地盯着苏晚，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劝退”大戏，最后竟会以这样一种惨败的方式收场。
她狼狈地抓起自己的包，在王姨“沈小姐，请”的声音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苏晚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跌坐回沙发上。
她赢了。
在这场女人的战争中，她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可是，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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