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您是千金之躯，岂能轻动？”
“此事……此事太过骇人听闻了！”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己经不是胆量的问题了，这是在拿国本开玩笑。
刘备嘴唇哆嗦着，想要开口呵斥，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从儿子眼中看到的，不是冲动，不是鲁莽，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属于雄主的光。
“肃静！”
诸葛亮猛地一挥袖袍，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快步走到刘禅面前，目光锐利如鹰。
“殿下可知，亲征二字，意味着什么？”
“我知。”
刘禅点头。
“意味着身先士卒，意味着九死一生。”
“更意味着，我大汉的储君，将与荆州的存亡，与二叔的安危，彻底绑在一起！”
“我若在，荆州便在！”
“我若亡……”
刘禅顿了顿，环视一周，声音铿锵有力。
“那便与二叔，与荆州数十万军民，共赴国难！”
“……”
诸葛亮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需要自己手把手教导启蒙的阿斗吗？
这份气魄，这份决断，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于乱世之中奔走，虽屡战屡败，却百折不挠的身影。
那是他主公的身影。
刘备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扶着张飞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好……好一个共赴国难……”
“不愧是我的儿子！”
刘备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快步走回王座，抓起令箭。
“传我王令！”
“命赵云即刻起兵，陈兵关中边界，威慑曹贼！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出。
“传我王令……”
刘备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阿斗……”
刘禅上前一步，对着刘备深深一拜。
“父亲，儿臣，请战！”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刘备嘴唇翕动，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准！”
“命你为偏将军，领兵五千，即刻出发，驰援荆州！”
“儿臣，遵命！”
刘禅接过令箭，只觉得掌心沉甸甸的。
这不仅是一支军队，更是整个蜀汉的希望。
……
命令己经下达，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架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张飞与赵云的将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汉中与下辨。
而刘禅，也开始在城外，整合他即将率领的五千兵马。
夜幕降临。
王宫一场庆功宴，正在举行。
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辉煌胜利。
但实际上，大殿内的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压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群臣们推杯换盏，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心事重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坐在刘备身侧的少年。
刘禅。
今天之前，他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世子，一个顶着“扶不起”名号的笑话。
而今天之后，他一言断定孙权背盟，一策定下三路援荆。
这份魄力，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震动。
就连诸葛亮，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探究。
刘禅端坐着，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只是安静地吃着菜。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开始呢。
果然。
一名官员忽然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是马谡。
他面色严肃，手持酒杯，却不是为了敬酒。
“大王！”
马谡对着刘备一拜，声音洪亮。
“臣，有事要奏！”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来了。
刘备放下酒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幼常，有何事？”
马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臣要弹劾东三郡太守，孟达！”
来了。
刘禅心中暗道一声。
孟达，字子度，是法正的至交，也是东州派的干将。
他与刘封一起攻下了东三郡，劳苦功高。
但这个人，做事……太不讲究了。
“哦？”
刘备不动声色。
“孟达何罪之有？”
马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孟达在攻下房陵之后，竟擅杀房陵太守蒯祺！”
“蒯祺当时己开城投降！”
“杀降，此乃取乱之道，有损大王仁义之名！”
“更何况……”
马谡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几位荆州籍的官员。
“蒯家乃荆州望族，蒯祺更是诸葛军师的姐夫！孟达此举，不仅寒了天下归心之士的心，更是将我荆州派系，置于何地！”
他的话，掷地有声。
殿内，所有荆州派系的官员，全都面露愤慨之色。
刘禅微微眯起了眼睛。
马谡这话说得有水平。
杀降，损害的是刘备的仁义招牌，这是大义。
杀蒯祺，得罪的是蒯家和整个荆州士族，这是政治。
而蒯祺是诸葛亮的姐夫，这就把诸葛亮也拉下了水。
孟达这一刀，看似只杀了一个人，实则是捅向了整个荆州派的心窝子。
他想借此，来打压日益壮大的荆州派，为他们东州派争夺更多的话语权。
这己经超出了正常的政治斗争范畴。
这是在掘蜀汉的根基。
刘备的脸色，苟娃豹子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沉了下来。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还没等他开口，另一人站了出来。
辅汉将军，李严。
东州派的领袖人物。
李严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对着刘备拱了拱手。
“大王，臣以为，马主记此言，有失偏颇。”
马谡怒视着他。
“李将军，此话何意？”
李严淡淡一笑。
“孟达将军攻取东三郡，为我大汉开疆拓土，此乃不世之功。”
“至于那蒯祺，不过是曹贼任命的伪太守，负隅顽抗，死有余辜。”
“孟将军杀伐果断，乃是为大军扫清障碍，何罪之有？”
“你！”
马谡气得脸色涨红。
“强词夺理！”
“开城投降，便是我大汉子民！岂能随意屠戮！”
李严摇了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马主记久在后方，不知战阵之险恶。”
“两军交战，瞬息万变。谁能保证那蒯祺不是诈降？孟将军为防万一，当机立断，乃是为全军将士性命着想。”
“若因此而惩处功臣，岂不令前方将士寒心？”
“一派胡言！”
“竖子不足与谋！”
“你……”
荆州派与东州派的官员，瞬间吵成了一团。
刘禅冷眼旁观。
这就是蜀汉内部的现状。
派系林立，互相倾轧。
父亲刘备在时，还能靠着威望压住他们。
一旦父亲不在了……
他不敢想下去。
“够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是刘备。
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大王息怒！”
刘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
他刚刚才从荆州危局的打击中缓过来，这些人，又给他添乱！
外有曹操孙权虎视眈眈，内有派系斗争愈演愈烈。
这个家，实在是太难当了。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李严与马谡的身上。
“孟达之事，孤自有决断！”
“不必再议！”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孟达攻取东三郡，有功。”
“擅杀降将，有过。”
“功过……不可相抵。”
刘备缓缓踱步，大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刘禅也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重罚孟达，会寒了东州派的心，毕竟孟达是有功之臣。
轻饶孟达，又无法安抚荆州派的愤怒，更会损害自己“仁义”的旗帜。
他很好奇，父亲会怎么处理。
终于，刘备停下了脚步。
“传孤王令。”
“孟达开疆有功，加封为建武将军。”
听到这个任命，李严等东州派官员的脸上，露出喜色。
建武将军，可是杂号将军，算是升官了。
然而，马谡等荆州派官员，却是脸色一变，眼中满是失望。
但刘备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另，命副军将军刘封，即刻前往东三郡，统率三郡兵马，节制孟达。”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禅的嘴角，微微勾起。
高！
实在是高！
明升暗贬！
给了孟达一个将军的虚名，却派自己的义子刘封，去夺了他的兵权。
刘封是副军将军，官职在孟达之上。
又是刘备的义子，名正言顺。
这一手，既安抚了东州派，给了他们面子。
又剥夺了孟达的实际权力，给了荆州派一个交代。
最关键的是，将东三郡这块战略要地，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人手里。
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政治手腕。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李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决定，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马谡的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虽然没有严惩孟达，但夺了他的兵权，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个结果，可以接受。
“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备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处理完这些糟心事，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孤乏了。”
“都退下吧。”
他摆了摆手，转身向后殿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恭送大王！”
群臣再次跪拜。
一场本该喜庆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众人陆续起身，三三两两地向外走去。
东州派与荆州派的人，泾渭分明，彼此之间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火药味。
刘禅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
内部的裂痕，己经大到了这种地步。
想要弥合，谈何容易。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即将远赴东三郡的义兄身上。
刘封。
他正被一群将领围着，意气风发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
统率三郡兵马，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刘禅的眼中，却闪过一忧虑。
刘封勇则勇矣，但性情刚猛，为人倨傲。
而那个孟达，又是个心胸狭隘，反复无常的小人。
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
简首就是往火药桶里扔火星子。
历史上，正是因为他们二人的内讧，才最终导致了东三郡的丢失，以及……关羽的败亡。
不行。
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刘禅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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