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府。
马超端坐于主位。
他身形魁梧，一身锦袍也遮不住那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只是此刻，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庞上，眉头紧锁，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兄长，你还在犹豫什么？”
下首，马岱有些急了。
他的身形比马超略显清瘦，但眼神却格外锐利。
“世子殿下，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马岱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放眼整个蜀中，论身份，除了陛下谁能高过他去？”
“论前程，主公春秋鼎盛，世子监国理政，未来这大汉江山，迟早是他的。”
“玲绮嫁给他，我们马家才能真正与主公血脉相连，才能在这成都城中，彻底站稳脚跟。”
马超没有说话。
他只是端起面前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入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温度。
站稳脚跟。
说得何其轻松。
想他马超，西凉锦马超，曾几何时也是一方诸侯，与曹操、刘备逐鹿天下。
如今，父亲、兄弟惨死，宗族凋零。
他寄人篱下，空有一个左将军的虚名，手中无多少实权。
他要重振马家。
他要报仇雪恨。
可这一切，都要依附于刘备。
而现在，似乎还要押上自己女儿的幸福。
“可她是我的女儿。”
马超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马超的女儿，岂能与人做妾？”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疙瘩。
正妻与妾，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委屈，却见不得女儿受半分委屈。
“兄长！”
马岱加重了语气。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的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去挑剔？”
“更何况，为妾，也要看是为谁的妾。”
马岱的目光灼灼。
“那是世子殿下。”
“是未来的君王。”
“玲绮若是为妾，那也是世子之妾，身份地位，比寻常官宦人家的正妻还要尊贵百倍。”
马岱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了。
“而且，兄长你想想。”
“若是等主公或世子那边开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到那时，我们是被动接受。”
“可若是我们主动提出来，那就是示好，是结盟。”
“我们主动提出让玲绮为妾，这份诚意，这份姿态，主公他……无法拒绝。”
“也必然会因此，对我们马家更加器重。”
马超握着茶盏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马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是啊。
主动。
被动。
天壤之别。
他想起了女儿马玲绮。
或许……
这并非一桩坏事。
为了马家的未来。
为了给死去的族人复仇。
马超缓缓放下茶盏。
茶盏与木案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决然。
“备车。”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要入宫，面见主公。”
马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他知道，兄长下定了决心。
……
汉宫，大殿。
刘备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
刘禅刚才的那番话，那份气度，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既欣慰，又有些陌生。
儿子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
这让他对未来光复汉室的宏图大业，又多了几分信心。
“主公。”
诸葛亮轻摇羽扇，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
“世子此去荆州，有孟起将军随行，安全无虞。”
“只是，西凉铁骑乃我军精锐，是否……”
诸葛丞相多虑了。”
刘备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明亮。
“孟起勇冠三军，有他护卫阿斗，我才放心。”
“西凉铁骑随行，既是护卫，也是彰显我汉室威仪。”
“让荆州那些心怀叵测之辈看看，我儿，并非孤身一人。”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身为君主的霸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的通报声。
“启禀主公，左将军马超，殿外求见。”
“快请。”
刘备立刻说道。
很快，马超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他身着官袍，步履沉稳，一步步踏入殿中。
“臣马超，拜见主公，拜见丞相。”
马超走到殿中，对着刘备与诸葛亮躬身行礼。
“孟起快快请起。”
刘备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亲自走下台阶，扶住他的手臂。
“孟起来得正好，我与军师，方才还在谈论你。”
马超顺势起身，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不知主公与丞相，谈论臣何事？”
“哈哈。”
刘备拉着他，显得十分亲近。
“我儿阿斗，不日将启程前往荆州。”
“我意，由孟起你，率领本部西凉铁骑，随行护卫，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备的目光，紧紧盯着马超。
这是一个试探。
也是一个恩典。
让马超护卫储君，是信任。
让他带上自己的嫡系部队，更是莫大的恩宠。
马超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刘备会如此安排。
这与他和马岱的猜测，不谋而合。
甚至，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
自归顺刘备以来，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总感觉隔着一层。
刘备对他，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但今天，这番话，这个安排，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信任。
马超深吸一口气，再次对着刘备深深一拜。
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更低，语气也更加真诚。
“臣，遵命。”
“主公信赖，超，万死不辞。”
“好！”
刘备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马超的肩膀。
“有孟起在，阿斗此行，我便高枕无忧了。”
殿内的气氛，变得十分融洽。
马超抬起头，目光扫过含笑的刘备，又看了一眼旁边羽扇轻摇、神情淡然的诸葛亮。
他知道，正事来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
“主公。”
马超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
“除了领命之外，臣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哦？”
刘备眉毛一挑，脸上的笑容不减。
“孟起但说无妨。”
“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马超的目光，没有与刘备对视，而是微微垂下，似乎在看着光洁的地面。
“臣有一女，名唤玲绮。”
“自幼……自幼便对世子殿下心生倾慕。”
他的声音很慢，每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
“如今听闻世子将远行荆州，小女……小女心中不舍，愿追随世子左右。”
“哪怕，哪怕是为一侍妾，侍奉汤药，也心甘情愿。”
话音落下。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刘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旁的诸葛亮，那只永远从容不迫摇动着的羽扇，也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震惊。
难以置信。
他们想过马超可能会来讨要兵权，可能会来索取官职，甚至可能会抱怨待遇不公。
他们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马超，西凉的锦马超，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
竟然会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嫡亲女儿，送给阿斗做妾？
这己经不是示好。
这是……纳上投名状了。
将整个马家的未来，都捆绑在了刘禅的身上。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刘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诸葛亮也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被马超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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