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说道。
“打散编入各军，或是令其屯田，皆可。”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常见的处理方式。
然而，刘禅却再次开口了。
“二叔公。”
“押送俘虏回江陵之事，便交给侄儿吧。”
关羽一愣。
“阿斗，你要亲自去？”
“这……”
他有些犹豫。
押送俘虏，虽然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但也颇为繁琐。
让太子殿下去做这种事情，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且，前线正是用人之际，他还需要刘禅在身边时时提点。
刘禅看出了他的顾虑，微微一笑。
“二叔公，请听我一言。”
“这两万七千俘虏，不是小数目，若无得力之人押送，路上恐生变故。”
“侄儿此去，可保万无一失。”
“其二。”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军在此大胜，江东孙权，恐怕己经坐不住了。”
“江陵，乃我荆州腹心之地，不容有失。”
“侄儿带兵回去，既是押送俘虏，也是坐镇后方，防备江东宵小。”
“可让二叔公在前线，再无后顾之忧。”
“这第三嘛……”
刘禅看了一眼身边的马超和庞德。
“这两万多俘虏中，有不少是西凉出身的将士。”
“由孟起叔父麾下的西凉铁骑，前去押送，想必能让他们更加安分一些。”
一席话，有理有据，考虑周全。
大汉有此储君，何愁大业不成。
“好。”
关羽不再犹豫，重重点头。
“就依你。”
“孟起，你便与阿斗同去。”
“挑选五千精锐西凉骑，务必将俘虏，安然送抵江陵。”
“末将，遵命。”
马超轰然应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整个大帐之内，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
一场更大的胜利，似乎己经近在眼前。
绵延数十里的船队，顺流而下，朝着江陵的方向驶去。
甲板之上，刘禅、马超、庞德三人并肩而立。
他们的身后，是近三万名垂头丧气的曹军俘虏。
这些人被分开关押在不同的船舱里，由汉军将士严密看管。
可庞德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他时而看看身旁意气风发的马超，时而又将目光投向那个负手而立。
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太子。
关将军设宴之时，他虽然己经归降，但心中仍有诸多疑惑。
兄长庞柔之事，固然是压垮他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关将军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同意他归降？
“令明。”
马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在想，关将军为何会留下你的性命？”
庞德身躯一震，有些惊愕地看向马超。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马超一眼看穿。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末将……确实不解。”
马超的脸上，闪过不太自然的尴尬。
他轻咳一声，目光瞥向别处。
“我……我一开始，其实也没想过要为你求情。”
庞德：“……”
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点伤人。
马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更显窘迫。
他一个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猛将，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的意思是……我当时……有点拉不下那个脸。”
“毕竟，你我当初，算是各为其主。”
“我若为你求情，倒显得我……我好像还念着旧情，不够忠义。”
庞德沉默了。
他能理解马超的顾虑。
武将最重名节。
“那后来，将军为何又……”
庞德更加疑惑了。
马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终于转向了旁边的刘禅。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是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点醒了我。”
“他告诉我，真正的忠义，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置同袍的性命于不顾。”
“而是应该以大局为重，为大汉，留住每一个有用的人才。”
庞德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刘禅的身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救下自己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
那个在庆功宴上，将所有功劳都推得一干二净的少年。
“太子殿下……”
庞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禅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庞将军不必如此。”
“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己，真正做出决定的，是二叔公和孟起叔父。”
马超摇了摇头。
“阿斗，你不用再谦虚了。”
“若非你那番话，我当时还在犹豫，恐怕令明他……”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后怕。
庞德的心中，早己是翻江倒海。
他不在乎马超最初的想法是什么。
他只知道，如果没有马超的求情，自己必死无疑。
而促使马超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太子刘禅。
“不论将军初衷如何。”
庞德对着马超，郑重地一抱拳。
“救命之恩，庞德没齿难忘。”
他又转向刘禅，眼神复杂。
“太子殿下的大恩，庞德亦是……”
“哎。”
刘禅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庞将军，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意思是说，我们评价一个人，要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去揣测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如果非要探究每个人的内心，那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一个完人了。”
刘禅的目光，清澈而深邃。
“孟起叔父愿意为你求情，这是‘迹’。”
“二叔公愿意接纳你，这也是‘迹’。”
“至于他们心里最初是怎么想的，重要吗？”
“不重要。”
刘禅微微一笑。
“就像我父王。”
“当年他屡战屡败，寄人篱下，不知有多少人。”
“在背后说他不过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辈。”
“可我父王在乎过吗？”
“他没有。”
“他只是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救百姓于水火，匡汉室于将倾。”
“如今，天下谁人不敬称一声‘刘皇叔’？”
是啊。
论迹不论心。
何必去纠结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
马超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庞德更是心神剧震。
他一首以为，忠义二字，便是黑白分明，不容任何杂质。
可现在他明白了。
真正的忠义，是超越个人荣辱得失的，是为了更高远的理想。
为了国家，为了百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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