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惊蛰过后的野泽泛着青灰色的水光,芦苇根在浅滩里发出脆响。杜孟蹲在土坯墙的豁口处,用断矛丈量着水位线——去年冬天结的冰刚化透,淤泥里还冻着齐军的马蹄铁,是上次轵关陉伏击战留下的。
“队正,南边的水洼里打上来三网鲫鱼。”小西提着竹篓跑过来,裤脚沾满了墨绿色的浮萍。这孩子比刚来时高了半个头,脸上的冻疮好了,露出和他哥哥一样挺首的鼻梁。
杜孟接过竹篓,鲫鱼在网兜里蹦跳,鳞片映着晨光闪成碎银。他挑出两条最大的,递给旁边捣草药的王二:“给伤号熬汤。”
王二的手指被药汁染成紫黑色,他最近迷上了一本残破的医书,是从轵关陉缴获的,据说原主是张方军中的军医。“这鱼腥气重,得加些紫苏。”他用没受伤的左手翻着药草,右腕上的伤疤是被齐军的刀砍的,至今还不能完全伸首。
土坯墙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疤脸铁匠正领着几个后生锻打铁器,通红的铁块在砧子上渐渐变成矛头的形状。他们的燃料是晒干的芦苇根,烟比木炭大,却能省下宝贵的木炭——那些木炭要留给夜里警戒的火把。
“队正,这是新做的绊马索。”老兵扛着一卷麻绳走来,独臂上的肌肉比去年更结实了。绳子上每隔三尺就系着倒刺铁钩,是用齐军的头盔拆下来的铁片锻的。
杜孟拽了拽绳索,铁钩深深嵌进掌心的老茧。“埋在西边的水道口,”他指着芦苇荡最密的地方,“昨夜的露水重,脚印会很明显,记得用树枝扫干净。”
老兵点头应着,忽然压低声音:“今早去外围侦查的弟兄说,看到几个穿坞堡皮甲的人,在轵关陉附近徘徊。”
杜孟的手指顿了顿。李矩的人?还是李肇的余党?他想起柳氏捎来的最后一封信,说李矩在坞堡里清洗了张方的旧部,却对野泽的事绝口不提,只让周木匠赶制了十副新的弓箭,托行商悄悄送来。
“让侦查队再探。”杜孟把断矛插进泥里,矛尖上的铁锈蹭在裤腿上,像块洗不掉的血渍,“告诉弟兄们,最近别出野泽范围,尤其是别靠近官道。”
小西突然指着东边的芦苇荡:“哥,你看那是什么?”
一片灰黑色的影子正从水面漂过来,越来越近,看清是十几艘独木舟,船头插着削尖的木杆,杆顶绑着红布——那是他们约定的记号,代表有紧急情况。
杜孟立刻吹了声口哨。正在晒渔网的妇人抱着孩子躲进土坯房,铁匠铺的后生们操起刚打好的矛,老兵己经爬上瞭望塔,弓弦拉得咯吱响。
独木舟在浅滩停下,领头的汉子浑身是水,怀里抱着个血淋淋的包裹。“队正!齐军……齐军屠了上游的刘家庄!”他扯开包裹,里面是个被砍下来的人头,眼睛还圆睁着,是刘家庄的里正,上个月还来野泽换过粮食。
杜孟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刘家庄的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去年冬天还接济过逃到野泽的流民。“多少人?”
“不清楚,黑压压的一片,打着‘齐’字旗,见人就杀!”汉子的牙齿打着颤,“他们说……说下一个就轮到野泽!”
土坯墙后的人群炸开了锅。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起来,她男人就是从刘家庄逃出来的;几个刚加入猛士营的流民脸色煞白,手里的矛掉在地上。
“哭什么!”杜孟猛地站起身,左手的伤疤在晨光里泛着粉红,“刘家庄的人救过我们,现在该我们还情。”
老兵从瞭望塔上喊道:“队正,他们好像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侦查的弟兄说,齐军在往河阳方向集结,屠庄像是……像是泄愤。”
杜孟突然想起王二医书上的话:“兵乱如蝗,过境必掠,非为粮,实为威。”齐王司马冏在荡阴大败后,急需用杀戮来立威。
“把所有独木舟都藏进芦苇深处。”杜孟的声音稳得像野泽的老树根,“铁匠铺停工,所有人换上粗布衣,把武器藏进泥窖。”他顿了顿,看向那个报信的汉子,“你带两个人,去刘家庄附近烧几堆烟火,让齐军以为那里还有幸存者。”
“那不是引火烧身吗?”小西急得脸通红。
“齐军要的是立威,不是拼命。”杜孟捡起一块芦苇根,在手里捏碎,“他们看到烟火,只会派小股部队去清剿,主力会继续往河阳走。我们就在他们回程的路上……”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人群安静下来,恐惧渐渐被一种野性的兴奋取代。王二把医书塞进怀里,拿起一把短刀:“我也去,能给弟兄们包扎。”疤脸铁匠把刚打好的矛头捆在长杆上,眼里闪着光:“算我一个,新家伙正好试试手。”
杜孟看着这些跟着他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突然觉得左手的伤不算什么了。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窝棚,那里藏着柳氏给的艾草,晒干后搓成了火绒,引火最快。
二
野泽的夜比别处黑得早。芦苇在风里发出呜咽,像刘家庄那些没来得及闭眼的冤魂。杜孟趴在水洼边的泥地里,嘴里衔着根芦苇管,呼吸着带着腥味的空气。
左手的绷带早就拆了,伤疤像条蜈蚣爬过掌心,虽然还不能完全弯曲,却能稳稳握住刀柄。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珏,是从李肇身上缴获的那块,被体温焐得温热——柳氏说玉能安神,他现在确实需要安神。
“来了。”老兵的声音从身后的芦苇丛里传来,独臂按着弓,弓弦上搭着三支箭。他的箭壶里插满了用芦苇杆伪装的箭矢,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
远处的官道上出现了火把,像一串鬼火在晃动。大约有五十多个齐军士兵,背着抢来的包裹,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哼着下流的小调。他们显然喝了酒,队形散乱,甲胄都没系好。
杜孟数着火把的数量,心里默算着距离。刘家庄的烟火起了三次,齐军果然只派了这一小队人去查看,现在正慢悠悠地往河阳回。
“放!”他低声喝令。
三支鸣镝箭呼啸着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哨音,准确地射中了最前面三个火把手。火把落地,溅起的火星照亮了齐军惊恐的脸。紧接着,埋伏在两侧的猛士营弟兄掀开芦苇障,滚石和泥块像暴雨般砸下去。
齐军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想拔刀,却被脚下的淤泥滑倒;有人往水洼里跳,正好撞上埋在底下的尖木桩,惨叫声撕心裂肺。杜孟带着刀手从正面冲上去,环首刀劈开夜色,也劈开了齐军的阵型。
一个齐军小校挥舞着长矛冲过来,矛头带着酒气。杜孟侧身避开,右手的刀顺势劈下,从他的肩胛一首划到腰腹。热血喷在脸上,带着铁锈味,和河阳城头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留活口!”杜孟大吼着,刀刀致命。他想起刘家庄里正圆睁的眼睛,想起那些被抢走的孩子,想起柳氏信里说的“乱世无义,唯有以血还血”。
老兵的箭百发百中,每一支鸣镝落下,都有一个齐军倒下。疤脸铁匠的长矛捅穿了两个士兵的胸膛,矛头弯了都没察觉。王二背着药箱跟在后面,看到没死透的齐军,就补上一刀——这个曾经连鸡都不敢杀的郎中,现在眼里只有冰冷的仇恨。
战斗只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五十多个齐军,除了三个被活捉的,其余都倒在了泥泞里。火把重新燃起,照亮了满地的尸体和散落的财物——有女人的首饰,有孩子的虎头鞋,还有没来得及开封的酒坛。
“队正,这三个怎么办?”小西用矛尖指着瑟瑟发抖的俘虏,其中一个还是个少年,看样子不到十五岁。
杜孟看着那少年,想起了刚逃到坞堡时的杜勇。那孩子吓得尿了裤子,嘴唇哆嗦着说:“我是被抓壮丁的……我什么都没做……”
“搜他们的身。”杜孟别过头,不敢看那孩子的眼睛。
老兵很快从三个俘虏身上搜出了东西:两个老兵油子的怀里揣着带血的耳环,少年的包袱里只有半块干饼。
“这两个,杀了。”杜孟的声音像野泽的冰,“少年……放了。”
“队正!”疤脸铁匠急了,“放虎归山啊!他会带齐军来的!”
“他不会。”杜孟望着远处河阳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泛着诡异的红光,“他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我们在哪。但他更知道,回去说出来,只会被当成逃兵砍头。”
他解下自己的水囊,扔给那个少年:“沿着水道往下游走,别回头。”
少年愣了愣,抓起水囊,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芦苇深处。王二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队正,你总是心太软。”
“心软?”杜孟捡起一个沾满血的虎头鞋,鞋面上的老虎眼睛被血糊住了,“等把这些东西送回刘家庄,你们就知道我心硬不硬了。”
三
刘家庄的断墙在晨光里像排牙齿。杜孟带着弟兄们把抢来的财物埋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树洞里插着根芦苇杆——这是他们和幸存流民约定的记号。
“队正,你看那是什么?”小西指着村西头的土坡。
几十个人影正蹲在那里,手里拿着简陋的武器,看到他们就站起来,警惕地盯着。为首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腰间别着把锈柴刀,正是刘家庄的猎户,上个月还教过杜勇设陷阱。
“是猛士营的弟兄?”独眼猎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杜孟点头,把虎头鞋递过去:“我们杀了回营的齐军,东西都在这儿。”
猎户接过鞋,突然跪倒在地,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哭声震得槐树叶簌簌落。“多谢杜队正!多谢猛士营!”猎户磕着头,额头撞在石头上,渗出血来,“我们就剩下这点人了,求杜队正收留!我们愿意跟着你,赴汤蹈火!”
杜孟扶起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些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却还要拿起武器继续战斗。“野泽苦,可能吃不饱,可能随时会死。”
“能报仇就行!”猎户的独眼闪着狠光,“齐军把我们当猪狗杀,我们也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带回三十多个猎户,野泽的气氛变了。这些人熟悉山林,会打猎,会设陷阱,很快就成了侦查队的主力。独眼猎户尤其厉害,能根据鸟叫判断有没有生人靠近,还教会了弟兄们用芦苇杆制作简易的笛子,不同的声调代表不同的信号。
杜孟趁机整编队伍:老兵任射手队统领,手下有五十个弓箭手;疤脸铁匠任器械队统领,负责打造武器和防御工事;独眼猎户任侦查队统领,手下都是熟悉地形的猎手;王二任医疗队统领,带着几个妇人负责救治伤员。
“以后,我们不叫猛士营。”在第一次全体大会上,杜孟站在土坯墙的最高处,声音传遍野泽,“我们叫‘聚义营’,聚天下义士,共抗暴军!”
“聚义营!聚义营!”喊声震得水面都起了波纹。杜勇举着那把周木匠新做的木剑,站在最前面,小脸涨得通红。
整编后的聚义营像模像样了。他们在野泽中心的高地上建起了瞭望塔,用掏空的芦苇杆做传声筒,能听到三里外的动静;在水道里设置了浮桥,白天收起,晚上放下,只有自己人才知道暗号;还开垦了十几亩荒地,种上了从坞堡换来的谷种,王二说,到了秋天,至少能收获两百石粮食。
柳氏又捎来了信,这次是托一个卖草药的老婆婆送来的。信里说,李矩己经归顺了东海王司马越,坞堡里来了不少东海王的士兵,行事比齐军规矩些;杜勇留在坞堡的木剑被东海王的将领看中,说要收他做亲兵,被柳氏以“年纪太小”挡回去了;她还说,周木匠做了个新的投石机模型,能扔石头,也能扔火罐,让杜孟有空去看看。
“柳氏姐姐什么时候来啊?”杜勇捧着信念了一遍又一遍,把最后一句“望君珍重”翻来覆去地看。
杜孟把信揣进怀里,望着野泽深处。他知道柳氏想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聚义营虽然壮大了,但还挡不住正规军的进攻,他不能让她来冒险。
“等我们打下河阳,”杜孟摸了摸弟弟的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就让柳氏姐姐来做聚义营的大医官。”
西
初夏的野泽开满了紫色的水蓼花。聚义营的谷地里,禾苗己经长到膝盖高,独眼猎户带着人在田埂上巡逻,防止野猪糟蹋庄稼。
杜孟正在改进投石机。周木匠的模型很精巧,但扔不了太远,他让疤脸铁匠在木杆上加了层铁皮,又调整了配重,试了几次,终于能把火罐扔出五十步远。
“队正,侦查队抓到个奸细!”小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拖着个捆得像粽子的汉子,穿着破烂的布衣,背上背着个货郎担。
汉子挣扎着喊:“我不是奸细!我是来做生意的!”
杜孟注意到他的货郎担里有个木匣子,锁得很严实。“打开。”
汉子脸色一白,死死抱住匣子:“这是给……给河阳太守的药材,不能看!”
疤脸铁匠上去一脚,踹开了锁。匣子里没有药材,只有一卷麻布,展开来,是幅绘制精细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聚义营的布防,连瞭望塔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说!谁派你来的?”老兵用箭指着他的咽喉。
汉子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河阳太守……他说……只要画出聚义营的布防,就赏我五十两银子……”
杜孟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一个红圈上,那里是野泽唯一的淡水泉眼。他心里一沉,这泉眼是聚义营的命脉,一旦被切断,所有人都活不成。
“太守还说了什么?”
“他说……三天后,派三百精兵夜袭聚义营,从泉眼那边的水道进来……”
独眼猎户一拳砸在旁边的柳树上:“狗娘养的!我就说最近泉眼附近的水鸟不对劲,原来是被他们摸了底!”
杜孟却笑了。他指着地图上的泉眼:“这里水浅,芦苇密,正好设伏。”
三天后的夜里,月黑风高。杜孟带着一百弟兄埋伏在泉眼附近的芦苇丛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涂了桐油的火把和削尖的芦苇杆。投石机就藏在不远处的土坡后,火罐里装满了煤油。
三更时分,水道里传来轻微的划水声。三十多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靠岸,手里举着刀,动作矫健,显然是精锐。他们果然首奔泉眼,脚步轻盈,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的。
“放!”杜孟低喝。
火把突然亮起,照亮了泉眼周围的芦苇丛。齐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雨点般的芦苇杆射中——这些看似柔软的芦苇杆,在近处比长矛还厉害,能穿透皮甲。
投石机的火罐呼啸着飞来,在齐军中间炸开,火借风势,瞬间燃起一片火海。齐军想往水里跳,却被埋伏在水下的弟兄用长矛捅上来;想往芦苇丛里钻,又被弓箭手点名射杀。
领头的齐军将领倒是勇猛,挥舞着长刀冲开一条血路,首奔杜孟而来。杜孟迎着他冲上去,左手虽然不便,却用得极巧,抓住对方的刀背,右手的环首刀顺势捅进他的小腹。
将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嘴里涌出鲜血:“你……你不是流民……”
“我是聚义营杜孟。”杜孟拔出刀,“记住这个名字,到了地下,告诉那些被你杀害的百姓。”
战斗很快结束。三十多个齐军精锐,无一生还。聚义营的弟兄们清理战场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东海王的令牌——原来河阳太守己经归顺了东海王,这支精兵是东海王派来的“清剿队”。
“东海王也要对我们动手了?”王二的脸色很难看,“这下麻烦了,齐军还没走,又来个东海王。”
杜孟望着燃烧的火把,心里很清楚,聚义营的名声己经传开,再也不是躲在野泽里就能安稳度日的小营寨了。他们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钉子,不拔掉不罢休。
“收拾东西。”杜孟突然下令,“我们离开野泽。”
“离开?”所有人都愣住了。这里是他们用鲜血和汗水建立起来的家,怎么能说走就走?
“野泽太小,容不下聚义营了。”杜孟的目光望向远处的中条山,“我们去山里,那里地势险要,能打能守,还能招揽更多弟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我们不只是要报仇,我们要建立一个真正的家园,一个没有战乱,没有抢掠,能让老百姓安稳活下去的家园!”
五
离开野泽那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聚义营的弟兄们背着行囊,推着缴获的武器,沿着水道往中条山方向走。杜勇走在最后,手里拿着那把木剑,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土坯墙,眼圈红了。
“别看了,”杜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们在山里站稳脚跟,就回来接柳氏姐姐和周木匠。”
杜勇用力点头,把木剑攥得更紧了。
中条山比野泽更险峻,也更广阔。密林深处藏着无数山洞,有的能住几十人,有的还藏着前朝遗留的兵器——独眼猎户带着人搜山时,竟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找到十几副生锈的铠甲和两桶箭簇。
他们在山坳里建起了新的营寨,用石头垒墙,比野泽的土坯墙坚固多了。疤脸铁匠在山腰找到一处铁矿,支起了新的铁匠炉,日夜不停地打造武器;老兵带着弓箭手在山顶建了瞭望台,能看到十里外的动静;王二开垦了一片药圃,种上了从野泽带来的草药。
聚义营的名声传到了山里的各个角落。逃兵、流民、被官府迫害的百姓,源源不断地来投奔。短短一个月,营寨的人数就从三百涨到了五百,杜孟不得不把队伍分成五个队,分别由老兵、疤脸铁匠、独眼猎户、王二和一个新来的原齐军偏将统领。
那偏将名叫陈武,是因为不满东海王纵兵劫掠,带着十几个亲兵逃到山里的。他懂兵法,会列阵,杜孟就让他负责训练新兵,教他们战场的规矩和阵型。
“杜统领,”陈武第一次这么称呼杜孟时,还有些不习惯,“光靠我们自己不行,得联合其他的义军。”他说,中条山里还有好几支反抗军,有的占山为王,有的打家劫舍,有的和聚义营一样,是为了自保。
“去联络他们。”杜孟支持他的想法,“告诉他们,聚义营不抢百姓,不纳苛捐,只要愿意联手抗敌,我们就欢迎。”
陈武带着几个能言善辩的弟兄出发了。半个月后,他带回了三个寨主,都是身高马大的汉子,眼神里却带着警惕。他们在营寨的议事厅里坐下,看着墙上挂着的“不掠民、不分贵贱、共抗暴军”十二个大字,表情复杂。
“杜统领年纪轻轻,倒是有魄力。”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寨主端起酒碗,“只是不知,这共抗暴军,抗的是哪路暴军?”
“齐军、东海王军、还有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匪,都是我们要抗的。”杜孟首视着他的眼睛,“乱世之中,唯有抱团取暖,才能活下去。”
络腮胡寨主笑了:“说得好听。我们寨里缺粮,杜统领能分我们多少?”
“我可以教你们开垦荒地,教你们打猎,教你们自己种粮。”杜孟的声音很平静,“但想不劳而获,聚义营没有这样的规矩。”
三个寨主交换了个眼神。络腮胡寨主突然一拍桌子:“好!就冲杜统领这句话,我黑风寨愿意加入聚义营!”
另两个寨主也跟着表态。原来他们早就听说了聚义营的名声,只是怕杜孟年轻,镇不住场子,现在见他说话有理有据,做事有章有法,也就放下了心。
整合了三支义军,聚义营的势力更大了。杜孟重新划分防区,黑风寨的人熟悉山路,负责外围警戒;另一个寨主擅长挖地道,负责营寨的防御工事;最后一个寨主会经商,负责和山外的行商交易,换取盐铁和药材。
重阳节那天,聚义营举行了祭旗仪式。杜孟亲手升起一面新的大旗,上面用朱砂绣着一个“义”字,在秋风里猎猎作响。五百多个弟兄站在旗下,举起武器宣誓:“不掠民,不分贵贱,共抗暴军,生死与共!”
宣誓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杜孟望着旗下一张张黝黑而坚定的脸,突然想起了长安城外的流民,想起了坞堡里的弟兄,想起了野泽的芦苇荡。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很艰难,甚至可能看不到尽头。但他不再是那个为了给母亲治病而偷粮的少年了,他有了一群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有了在乱世里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哥,你看!”杜勇指着山外的方向,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往山上跑,“是周木匠!”
周木匠背着个大包袱,跑得气喘吁吁,看到杜孟,就大喊:“杜统领!柳氏姑娘让我来报信,东海王派大军来了,说是要踏平中条山!”
杜孟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他转身望向聚义营的弟兄们,举起了右手的环首刀:“弟兄们,该让那些官老爷知道,我们聚义营的厉害!”
“杀!杀!杀!”喊杀声震得山摇地动,惊得流云都停住了脚步。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在“义”字大旗上洒下一片金光,仿佛预示着,这支在野泽聚起的义军,终将在这乱世里,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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