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淮清没有立刻回家。
他让司机将车开到了海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他对物质的需求极低,衣服大多是固定品牌送上门,吃饭更是能简则简。
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目标明确地走向一家以奢华烟具和皮具闻名的旗舰店。
玻璃柜台里,各式各样的打火机在射灯下闪耀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
万一呢? 他心里存着一个卑微又渺茫的念头。
万一……下次再遇到沈淮之,他又没带打火机呢?
自己是不是……又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可以靠近他一点点、为他做点什么的机会?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耐心地站在柜台前,仔细地挑选了很久。
店员显然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他代表的消费能力),态度殷勤备至,不断拿出镇店之宝介绍。
最终,淮清的目光落在了一款设计极为简约、通体由铂金打造、只在侧面镶嵌了一排细微钻石的打火机上。它不张扬,却透着一种内敛的极致奢华。
“就这个吧。”他指了指。
价格不菲,十来万。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什么。
店员小心翼翼地包装好。
淮清接过那个精致的袋子,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觉得……好像填补了某个因为丢失而空了一块的角落。
他回到家所在的公寓楼下时,天色己暗。
路灯旁,几只熟悉的流浪猫窜了出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淮清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侧袋里拿出常备的小包猫粮,仔细地喂给它们,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慢点吃。”他轻声说。
喂完猫,他才转身上楼。
输入密码打开门,之之果然己经蹲在玄关等着了,发出软绵绵的“喵呜”声。
淮清冰冷了一整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他脱掉皮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弯腰将猫咪抱进怀里,感受着它温暖的小身体和呼噜声带来的慰藉。
他先给之之的食盆添了粮和水,看着它小口小口地吃起来,自己才走向厨房。
他的公寓装修是现代极简风,干净得甚至有些空旷,缺乏生活气息。
冰箱里的食材很简单,一些速食、鸡蛋、蔬菜和面条。
他没什么物欲,对吃也极其敷衍,不挑食,能果腹就行。
他简单地给自己煮了一碗清汤面,卧了个鸡蛋,端到客厅茶几上,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用平板电脑浏览着行业新闻。
才吃了几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母亲李妙。
淮清立刻放下筷子,接通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妈。”
“清清,你在忙吗?吃饭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李妙温柔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
“吃了,不忙。怎么了妈妈?”淮清温声回答。
“过几天……就是菩萨生日了,”李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期盼和恳求,“你……能陪妈妈去金山寺里一趟吗?妈妈想去上炷香,给你……也求个平安。”
李妙很信佛,性格也比较温吞。
借这个机会和儿子相处。
还有对李妙而言,佛堂是她寻求内心宁静、为儿子祈求庇佑的重要寄托。
尤其是淮清身份尴尬,在淮家如履薄冰,她更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神佛的保佑。
淮清对神佛之说并无太多感触,但他理解母亲。
他知道这是母亲精神上重要的支撑。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下来:“好。具体是哪天?我提前把时间空出来,陪您去。”
听到儿子答应,李妙的声音立刻轻快了许多,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好好好!妈就知道你最乖了!是下周三,妈到时候提前告诉你具体时间。”
“嗯,好。”淮清耐心地应着。
又听母亲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注意身体、按时吃饭的话,淮清才温和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看着茶几上那碗己经有些凉了的面,失去了胃口。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冰冷。
他抱起蹭过来的之之,将脸埋进它柔软温暖的毛发里,轻轻叹了口气。
去拜拜也好。
或许菩萨真的能听到呢?
听到他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祈求。
周三,天气晴好,却依旧带着海市特有的。
淮清提前空出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亲自开车去老宅接母亲。
李妙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雅的暗色旗袍,外面罩了件开衫,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去往神圣之地的庄重和期盼。
看到儿子准时到来,她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仔细打量着淮清:“清清,是不是又瘦了?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没瘦,妈,我吃得很好。”淮清接过母亲手里沉甸甸的香烛袋,为她拉开车门,语气温和耐心。
车子平稳地驶向位于城郊山上的知名古刹。
路上,李妙絮絮叨叨地说着最近家里的一些琐事,淮安又买了什么包,淮庆最近气色好像好了一点,淮父又忙什么项目……淮清大多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声。
他的母亲,永远试图用这些家常话,来填补他们母子与那个庞大繁华家族之间的巨大鸿沟,营造出一种其乐融融的假象。
淮清从不戳穿。
寺庙坐落于半山腰,古木参天,香火鼎盛。
停好车,踏上青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息和山林间的清新味道。
李妙的神情变得更加虔诚,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淮清放缓脚步,陪在她身侧,手里提着香烛,目光平静地掠过周围络绎不绝的香客和庄严的殿宇飞檐。
他其实并不信这些。
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充满了算计、冰冷和挣扎,若有神佛,为何从未庇佑过他和他母亲?
但他尊重母亲的信仰,这份信仰是支撑她在这个冰冷家族里活下去的重要力量。
走了一个小时。
进入山门,李妙先去请了又粗又长的香烛,然后拉着淮清,一座殿一座殿地拜过去。
大雄宝殿内,佛像金身巍峨,低垂的眼眸悲悯地看着众生。
梵音袅袅,木鱼声声。
李妙无比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低声念念有词,然后将香高举过头顶,深深叩拜。
她求的,无非是儿子平安顺遂,在淮家地位稳固,无灾无难。
淮清站在她身后,看着母亲瘦弱的、无比虔诚的背影,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
他也依样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可是该求什么呢?
求菩萨让他得到沈淮之的垂青?这念头太过亵渎,他连想都不敢深想。
求事业顺利?
家庭和睦?
这些都太过虚无缥缈。
最终,他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愿母亲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然后,便是长久的空白。
他发现,除了母亲,他竟没有什么真正想向神佛祈求的东西。
那些深埋心底的、炽热的、见不得光的渴望,无法宣之于口,也无法求之于神。
拜完佛,李妙又忙着去捐功德,点长明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为淮清安排妥当。
淮清跟在她身后,耐心地陪着,偶尔在母亲询问时给出简单的回应:“好”、“听您的”、“可以”。
期间,也有几个看似同样来自富贵人家的香客认出了李妙和淮清,双方客气地点头致意,寒暄几句,言语间无非是“淮太太好福气”、“二少爷一表人才”之类的客套话。
李妙总是笑得格外满足,淮清则只是礼貌地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那些神情各异的香客,掠过缭绕的烟雾,掠过色彩斑驳的壁画,最后落回母亲身上。
阳光透过古树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母亲带着期盼和幸福的侧脸上。
那一刻,淮清忽然觉得,来这一趟,是值得的。
至少,此刻的母亲是开心的。
中午,两人在寺里的素斋堂用了简单的斋饭。
李妙还在不停地说着刚才求的签如何如何好,大师如何如何解签,说淮清今年必有贵人相助,运势亨通。
淮清静静地听着,偶尔给母亲夹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不反驳。
离开寺庙时,李妙心满意足,手里还拿着好几道求来的平安符,非要塞一个在淮清西装内袋里:“贴身放着,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淮清没有拒绝,任由母亲将那道黄色的符箓放进他胸口的口袋,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似乎能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心理上的暖意。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轻快许多。
回程的车上,李妙大概是累了,靠着车窗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安心的笑意。
淮清调高了空调温度,将车速放得更稳。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母亲睡熟的容颜,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道平安符。
神佛或许虚无缥缈。
但母亲的这份心意,对他而言,却是真实而沉重的温暖。
至于那些无法言说的祈求……就让它继续深埋心底吧。
他握紧方向盘,目光看向前方蜿蜒的山路,神情平静而淡然。
(http://www.220book.com/book/MG4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