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上，气温降了下来，但游艇内的热度却持续攀升。
巨大的射灯照亮了甲板，晚宴过后，真正的狂欢似乎才刚刚开始。
音乐比白天更加激烈，酒精的消耗量也呈指数级增长。
许尽欢玩嗨了，她脱掉了外面的纱裙，只穿着闪亮的比基尼上衣和热裤，像一尾灵活又美艳的鱼，在人群中穿梭。
她一眼瞥见依旧试图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的淮清，立刻端着酒杯冲了过去。
“淮清！一个人躲在这里发什么呆呢！”她声音带着醉意的娇嗔，不容分说地把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塞进他手里，“来来来，一起喝！韩煜他们凑不齐角，非要拉我去打麻将，三缺一，你快来顶上！”
淮清下意识地想拒绝：“尽欢姐，我牌技很烂，而且……”
“哎呀，出来玩什么技不技的，重在参与！喝酒才是正经！”许尽欢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的胳膊就往下拽，“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快走快走！”
周也也在旁边起哄：“清儿，来嘛！给欢姐个面子！”
被半推半就地拉到了麻将桌旁，韩煜和另一个朋友己经就座。
淮清无奈，只好坐下。
牌局一开始，规矩就定下了——输家不仅要赔筹码，还要罚酒。
淮清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牌打得心不在焉，加上技术生疏，几乎连连败北。
一杯又一杯的罚酒被推到他面前。
“淮清，你这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韩煜笑着打趣。
“我是真没有……”淮清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胃里己经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他酒量本就不算顶好，晚上又没吃多少东西，几种酒混着下肚，后劲猛烈地往上涌。
许尽欢倒是赢了不少，笑得花枝乱颤，还不忘催促：“快喝快喝！不许耍赖！”
周也看他脸色越来越白，想帮忙挡一下：“欢姐，差不多了，清儿好像不太行了……”
“哪就不行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许尽欢正在兴头上，根本不听，“淮清，是不是自己人？是就干了！”
淮清不想扫兴，更不想在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在……那个人可能知晓的场合。
他咬咬牙，端起酒杯，仰头将又一杯辛辣的液体灌了下去。
喉咙到胃部一路灼烧，头重脚轻的感觉更加明显。
牌局又进行了几圈，淮清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周围的喧闹声、麻将的碰撞声、许尽欢的笑声……都像是隔着一层膜，模糊而不真切。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他趁着洗牌的间隙，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快点回来啊！”许尽欢喊道。
淮清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踉跄地逃离了牌桌区域。
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走向侧舷的甲板。
冰冷的、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贪婪地深呼吸着，试图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和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憋闷。
甲板上空无一人，大家都集中在室内和主甲板区玩乐。
只有远处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和头顶浩瀚的星空。
他走到栏杆边，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金属，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闭上眼睛，任由海风吹乱他束在脑后的长发。
摸了摸包，烟好像掉了。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阴影里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他心里猛地一紧，倏然睁开眼，警惕地侧头望去。
只见在几步开外的阴影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倚着栏杆，指间一点猩红明灭不定，淡淡的烟草味随着海风飘散过来。
是沈淮之。
他居然也在下面？
而且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淮清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酒意瞬间被吓醒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避免任何可能发生的、令他手足无措的接触。
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的那一刻，阴影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先一步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夜色的沙哑，听不出情绪：“也出来透气？”
淮清的身体僵住了。
逃跑己经来不及。
他只能硬着头皮，转回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嗯，里面有点闷。”
沈淮之没有回头看他，依旧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喝了不少？”
他又问，语气平淡。
淮清脸颊有些发烫，幸好夜色和酒精掩盖了他的窘迫。“……还好。”
他低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油漆点。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海风的呜咽。
淮清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还是该继续说点什么。
大脑因为酒精而运转迟缓，根本无法思考。
就在他备受煎熬时，沈淮之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正面朝向淮清。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眼神如同这深夜的海，看不透底。
他朝淮清的方向，递过来一个东西。
淮清愣愣地看着——那是一个设计简约的银色金属烟盒。
“要吗？”沈淮之问，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脸上和有些无措的眼睛上。
淮清几乎是懵的。
沈淮之递烟给他抽？
面对沈淮之递过来的烟，那句“不用了”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沈淮之主动的示意。
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一点点……难以言喻的靠近意味的举动。
巨大的诱惑再次摆在了面前。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细长的香烟。“……谢谢。”
沈淮之看着他抽出烟，然后十分自然地将手里的打火机也递了过去。
淮清接过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缩。
他笨拙地将烟叼在嘴里，低头，用手拢着火苗，试图点燃。
但因为紧张和风大，好几次都没成功。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打火机。
“风大。”沈淮之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上前一步，微微倾身，咔嚓一声，橘黄色的火苗在他掌心中稳定地跳跃起来，递到淮清唇边。
淮清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距离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沈淮之身上那混合着烟草、威士忌和独特冷冽气息的味道，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
他下意识地凑近那簇火苗，吸了一口。
烟头顺利点燃，一丝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激起一阵轻微的咳嗽。
“慢点。”沈淮之的声音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收回手，关掉打火机，自己也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再次倚回栏杆上。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淡淡的青色烟雾在他们之间缭绕，然后被海风吹散。
淮清夹着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心脏却依然在疯狂地跳动，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那个人的气息。
他偷偷地用眼角余光打量身旁的男人。
沈淮之抽烟的姿态很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和魅力。
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并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短暂的、共享烟火的时刻，对淮清来说，像是一场极不真实的美梦。
甜蜜、紧张、惶恐、卑微……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为什么会主动给自己烟？
是出于礼貌？
还是一时兴起？
或者……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特别？
淮清不敢深想，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只能沉默地、珍惜地抽着这支由他亲手递来的烟，感受着这偷来的、短暂的、近乎并肩的瞬间。
海风依旧冰冷，但指尖的烟蒂，和身旁人的存在，却带来了一种诡异的、致命的温暖。
沈淮之的目光似乎掠过他被海风吹起的发丝，又似乎只是望着无尽的海岸线。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说了很多。
这场沉默的、由一支烟开始的对话，在淮清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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