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沐言按照凌曜给的地址，来到了城郊的一处墓园。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旁的松柏沉默地矗立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肃穆的气息。他看到凌曜站在一座墓碑前，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裙，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单薄。
苏沐言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墓碑上是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眉眼间和凌曜有几分相似，照片里的她正温柔地笑着。
“这是我妈妈。”凌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很喜欢钢琴，总说音乐里有全世界的温柔。”
苏沐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听着。他能感觉到，此刻的凌曜卸下了所有的铠甲，像个需要依靠的孩子。
“她走的时候，我才十八岁。”凌曜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眼神悠远，“那天也是这样的雾天，她躺在医院里，还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别学她那么软弱，要活得像太阳一样，能自己发光发热。”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可我总觉得，我活成了冰，连自己都快忘了温暖是什么样子。”
苏沐言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笨拙却温柔：“你不是冰。”
凌曜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只是把温暖藏起来了，”苏沐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就像冬天的太阳，看着很远，其实一首都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凌曜心头的雾霭。她看着眼前这个干净温暖的年轻人，忽然觉得，妈妈说的没错，世界上真的有温柔到能融化一切的存在。
“谢谢你。”凌曜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泪水，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很久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了。”
“以后会有的。”苏沐言的脸颊微微泛红，却还是坚持说完这句话。
他们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凌曜断断续续地说着小时候的事——妈妈教她弹钢琴时的耐心，带她去公园放风筝时的雀跃，生病后强撑着给她做饭的样子……那些被忙碌和坚硬掩盖的柔软记忆，在苏沐言面前，一点点苏醒过来。
离开墓园时，雾己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去我以前学钢琴的地方看看吗？”凌曜提议道。
“好。”
***那是一家藏在老巷里的琴行，门面不大，门口挂着褪色的木牌，写着“清和琴行”。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弥漫着旧木头和琴弦的味道，几架落了点灰尘的钢琴安静地立在角落里。
“老板娘，好久不见。”凌曜笑着打招呼。
正在擦琴的老板娘抬起头，看到凌曜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是小曜啊！多少年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把这里忘了呢。”
“怎么会忘。”凌曜走到一架白色的钢琴前，指尖轻轻拂过琴键，“这架琴还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啊，”老板娘感慨道，“那时候你天天泡在这里，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的样子，像只快乐的小鸟。后来……唉。”
她的话没说完，但两人都懂其中的遗憾。
凌曜在钢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键上。起初有些生疏，指尖微微发颤，但很快，流畅的旋律就流淌了出来。
是一首简单的童谣，旋律轻快，带着童真的温暖。苏沐言站在旁边，看着她微微垂眸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他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凌曜，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冰山总裁，只是一个被音乐温柔拥抱的女孩。
一曲终了，琴行里安静了很久。
老板娘笑着说：“还是这么好听，小曜，你该多弹弹的。”
凌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琴键，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苏沐言拿起随身携带的速写本，飞快地勾勒起来。他画下坐在钢琴前的凌曜，画下她嘴角的笑意，画下落在她身上的阳光，画里的她，像被全世界的温柔包裹着。
凌曜看到他在画画，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从琴行出来，己经是中午。巷口有一家卖馄饨的小店，热气腾腾的，飘着的香气。
“尝尝？”凌曜指着小店。
“好。”
他们坐在简陋的小桌旁，看着老板在热气腾腾的锅里翻滚着馄饨，动作麻利。阳光透过油腻的玻璃窗照进来，带着市井的烟火气。
“盛世的事，差不多结束了。”凌曜忽然开口，语气轻松了许多，“王盛世己经联系我，说愿意放弃所有针对凌氏的动作，只求我们别再追究。”
“那你答应了？”
“嗯，”凌曜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我也累了。”
以前的她，从来不知道“累”是什么，总觉得要赢到最后才是胜利。可现在，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比输赢更重要。
苏沐言看着她，笑了：“那就好。”
“其实，”凌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冰也可以有温度；谢谢你让我明白，坚硬的背后可以有柔软；谢谢你让我有勇气，重新捡起那些被遗忘的温暖。
苏沐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凌曜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感激和……一丝他期待己久的情愫。
“不用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馄饨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视线，却模糊不了彼此眼中的光芒。巷子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也带着一种名为心动的甜蜜。
他们都知道，从墓园到琴行，从沉默到倾诉，有些东西己经悄然改变。冰山不再是一座孤岛，暖阳也找到了可以照亮的方向。
并肩走在老巷里，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凌曜的指尖偶尔会碰到苏沐言的手背，像有电流划过，两人都红了脸，却谁也没有躲开。
原来，勇敢地靠近彼此，是这么温暖的事情。而这场始于画笔下的缘分，终于在阳光下，绽放出了最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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