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闷热后，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座城市。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霓虹，也给傍晚的街道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
苏沐言收拾好画具，站在画室门口看着瓢泼大雨，有些发愁。他早上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没带伞，而老城区的小巷里一旦下雨就容易积水，打车更是难上加难。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周老板。
“沐言，你现在在哪呢？”周老板的声音带着点焦急，“刚才接到出版社电话，说有几张插画的细节需要调整，明天一早就要用，你能不能现在送一趟原稿过去？他们在凌氏文化那边加班呢。”
苏沐言愣了一下：“凌氏文化？现在？”
“是啊，急活儿，麻烦你跑一趟了，稿费给你加倍。”
“……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苏沐言看着窗外的暴雨，咬了咬牙，把画稿仔细裹进防水袋里，揣进怀里，拉了拉帽檐就冲进了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服，顺着发梢往下淌。小巷里的积水己经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格外费劲。他紧紧护着怀里的画稿，生怕被雨水浸湿，只能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等好不容易走到大路上，他浑身己经湿透，像只落汤鸡。拦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打上一辆车，报了凌氏集团的地址后，他靠在椅背上，才感觉到一阵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
车子在暴雨中缓慢行驶，半个多小时后才抵达凌氏大厦楼下。苏沐言付了钱，抱着画稿冲进大厦旋转门，刚站定，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曜正站在前台旁，似乎在交代什么。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只是发梢微微有些，大概也是刚从外面回来。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沐言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她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周姐说出版社要原稿，让我送过来。”苏沐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有点发闷，“他们在……”
“在23楼。”凌曜打断他，目光落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防水袋上，又扫过他滴水的裤脚和发颤的肩膀，“先上来。”
“啊？”
“28楼，我的办公室。”凌曜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身走向电梯。
苏沐言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样子，有些犹豫。他这副模样，去总裁办公室合适吗？
可不等他多想，凌曜己经按下了电梯按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催促。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电梯里的空间很小，弥漫着凌曜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他身上的雨水气息，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苏沐言局促地站在角落，尽量离她远一点，生怕弄湿她的衣服。
凌曜看着他缩着肩膀、像只受惊小鹿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沐言。没有了画画时的专注，也没有了拒绝她时的执拗，只剩下被雨水打湿后的狼狈和拘谨。
28楼到了。凌曜推开办公室的门，率先走了进去，指了指沙发：“坐。”
然后她转身走进旁边的休息室，片刻后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件看起来是新的男士浴袍出来，放在苏沐言面前的茶几上。
“先擦擦，把湿衣服换了。”
苏沐言看着那件深蓝色的浴袍，脸颊瞬间红了：“不用了凌总，我……我送完画稿就走。”
“你想感冒？”凌曜挑眉，“还是想让出版社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觉得凌氏亏待了合作方？”
她的话堵得苏沐言哑口无言。他确实有点冷，刚才在雨里跑了一路，现在浑身发冷，牙齿都有点打颤。
“休息室在那边，里面有热水。”凌曜没再看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后，翻开了文件，“换好出来，我让林薇帮你联系出版社的人下来取。”
苏沐言看着她专注工作的侧脸，又看了看桌上的毛巾和浴袍，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拿起东西走进了休息室。
浴袍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尺寸比他平时穿的大了一点，却很柔软温暖。换好衣服出来时，他看到凌曜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声音温和了许多：“……让张经理把插画的事放一放，先到我办公室来取一下原稿，对，苏老师己经送过来了……不用他亲自跑，让助理来就行。”
挂了电话，她抬眼看向苏沐言，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浴袍宽大的版型显得他身形有些单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时的温和，多了点少年气的青涩。
“过来坐。”她指了指沙发。
苏沐言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依旧有些拘谨。
凌曜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喝点热水暖暖。”
“谢谢凌总。”他双手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凌曜翻动文件的声音。苏沐言捧着热水杯，偷偷打量着这间传说中的总裁办公室。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简洁的黑白灰配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夜景，桌上摆着几盆绿植，给冰冷的空间添了点生气。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着不少商业和艺术相关的书籍。
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下层，看到了一本熟悉的儿童绘本——正是他去年出版的那本《冰山企鹅与暖阳海鸥》。
苏沐言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凌曜。她正低头看着文件，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怎么会有这本书？
难道……
“凌总，张经理的助理来了。”林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让他进来。”凌曜抬头。
一个年轻的助理快步走进来，接过苏沐言递过来的画稿，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又匆匆离开了。
画稿送完了，苏沐言也该走了。他站起身：“凌总，那我……”
“雨还没停。”凌曜看着窗外，“等雨小一点再走。”
苏沐言看向窗外，暴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
“坐吧，”凌曜指了指沙发，“正好，关于后续的插画，我还有些想法想跟你聊聊。”
苏沐言重新坐下，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铅笔：“凌总请说。”
凌曜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城市。雨水模糊了霓虹的光晕，让那些冰冷的建筑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你画的沈念，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沐言握着铅笔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嗯，”凌曜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她也总是把自己裹得很紧，像穿了层铠甲，不肯让人看到里面的样子。”
苏沐言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雨后的湖面，泛着细碎的涟漪。
“但您画的那盏灯，”凌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很好。”
苏沐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下头，在速写本上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再冷的地方，也会有光吧。”
凌曜看着他笔下那个简单的太阳，眼底的冰层似乎又融化了一点。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插画聊到小说，从城市的夜景聊到小巷里的蔷薇。苏沐言发现，抛开“冰山女王”的头衔，凌曜其实也有着细腻的一面，她能准确地捕捉到故事里最微妙的情绪，也能说出老城区哪家的馄饨最好吃。
而凌曜也发现，苏沐言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他有自己的坚持和思考，对世界有着独特的温柔视角，他的话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却能悄悄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小了。”苏沐言看向窗外，“我该回去了。”
“我让司机送你。”凌曜拿起内线电话。
“不用了凌总，我自己可以……”
“老城区不好打车，而且你刚换了衣服，别再淋雨了。”凌曜己经拨通了电话，“老陈，到28楼来一趟，送苏先生回家。”
苏沐言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轻声说了句：“谢谢。”
换好自己的湿衣服，苏沐言拿着凌曜借给他的伞，跟着司机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凌曜正站在落地窗前，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西目相对，凌曜微微颔首，他也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坐在车里，苏沐言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黑色的雨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凌曜指尖的温度。
他想起办公室书架上的那本绘本，想起她谈论沈念时的眼神，想起她递过来的那杯热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而28楼的办公室里，凌曜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幕中，才收回目光。她走到沙发旁，拿起苏沐言忘在那里的速写本。
刚才他走得匆忙，忘了带走。
她翻开速写本，最后一页上，画着一个简单的太阳，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冰山也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暖阳。”
凌曜的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嘴角的笑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雨还在下，但空气里的寒意，似乎己经被悄悄驱散了。冰山与暖阳的距离，在这个雨夜里，又靠近了一步。而这一次，他们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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