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摩托车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漫天扬起的沙尘中，以一个略显浮夸的甩尾，精准地停在了渔户人家那略显斑驳的木栅栏门外。
车轮卷起的细沙扑了刚下车的七人满头满脸。
张导单脚撑地，一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极其潇洒地朝后挥了挥，头都没回。
“目的地己达！各位，祝你们借船愉快，捕捞顺利！我们……傍晚再来验收成果！”
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摩托车的马达就再次爆发出巨大的“突突”声，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
车身猛地向前一窜，只留给众人一个越来越远的、颠簸着的车屁股，以及那片尚未完全沉降下来的、混着海腥味的尘土幕布。
言晨旭被呛得连咳几声，徒劳地挥着手驱散面前的尘埃，望着那绝情的车影，“……这就走了？连瓶水都不给留？”
金妤揉着被迷了的眼睛，语气幽怨，“我怀疑张导是怕我们反悔，跳上车跟他一起回去……”
那摩托车的引擎声在海风的干扰下迅速减弱，最终彻底消失在蜿蜒的海岸线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以及面前这座静谧中带着点未知的渔家小院。
七个人站在原地，身上挂着沙粒，“真的要靠自己了”的实感，比刚才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时，要沉重真切得多。
——
言晨旭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最亲和力的笑容，朝着院门口那位正在翻晒鱼干的大姐走去。
那大姐约莫西十多岁，皮肤是常年在海边劳作的古铜色，身板结实，手里动作麻利。
言晨旭笑容阳光，语气热情，“大姐！忙着呢？哎呦，您这鱼干晒得可真好啊，金黄透亮的，一看就是好手艺！隔着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
大姐抬起头，呲着一口白牙笑了，眼神在言晨旭俊朗的脸上扫了扫，手上没停，“哎哟，这小哥嘴真甜！城里来的吧？细皮嫩肉的。”
言晨旭见有戏，立刻顺着杆子爬，“是啊大姐，我们是从城里来的。您看您这院子收拾得多利索，一看您就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他使出浑身解数，从院子里的簸箕夸到屋檐下挂的辣椒，从天气晴好聊到海货丰收，嘴皮子都快磨出火星子了，感觉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终于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
言晨旭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那个……大姐，跟您商量个事儿呗？我们想借您家渔船用一下，您看……方不方便？”
大姐听完，脸上笑容丝毫未减，甚至更乐呵了，她非常干脆地一摆手，嗓门洪亮，“借船啊？哈哈哈——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言晨旭脸上那精心维持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只剩下嘴角还在微微抽搐。
站在稍远处的王艺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心想，看来需要换个策略，或许……颜值攻势？
王艺景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走上前，露出一个他练习过无数次、被称为“杀手锏”的完美微笑，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大姐，那您家里……谁能做主这件事呀？”
大姐一看到王艺景，眼睛“唰”地就亮了！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热络地一把就握住了王艺景的手，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紧紧攥着他，眼神像粘了胶水一样，上下打量着王艺景那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脸，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
“哎哟喂！这娃长得！也太俊了！比电视里那些明星还好看！这眉眼，这脸盘……”
王艺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紧密的肢体接触搞得浑身一僵，脸上的完美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大姐握得更紧。
他只能向身后的队友们投去一个混合着尴尬、无措和求救信号的眼神。
剩下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此路不通”的复杂眼神。
郑书意小声嘀咕，“看来美男计在这位大姐这儿……效果过于显著了。”
顾屿微微摇头，目光己投向院子深处，“别浪费时间了，进去看看。”
苏砚和林深也默契地点点头。
五人不再理会正在遭受“热情凝视”的王艺景，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溜进了院子，留下言晨旭在原地石化，王艺景在“魔爪”下僵硬。
院子不大，泥土地面扫得干干净净。
角落树荫下，一位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大爷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片渔网，动作缓慢地修补着，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对外界的动静反应迟钝。
金妤深吸一口气，给同伴们递去一个“看我的，保证搞定”的自信眼神，几步走到大爷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又甜又无害。
“大爷，您好呀！我们是电视台来拍节目的，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大爷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茫然，他侧过耳朵，声音拖得老长，“啊？……买、买煤？不买不买……家里、灶膛都封啦……”
金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把音量提高了一个度，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大——爷——！不——是——买——煤——！我——们——想——借——您——家——的——渔——船——！”
大爷像是听到了点声音，但又完全理解错了意思，兀自摇了摇头，“冬梅？马冬梅早嫁人啦……不在咱村……”
金妤彻底败下阵来，一脸挫败地退回队伍，对着大家无奈地摊了摊手。
一首安静观察的苏砚，见状轻轻拍了拍金妤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迈步上前。
她在大爷面前蹲下，姿态放松，声音清润温和，不像金妤那般刻意提高音量。
苏砚*：“大爷，您这网补得真细致。”
大爷这回落了实音，他缓缓抬起头，当目光触及苏砚清丽的脸庞时，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骤然像是被点亮的灯泡，迸发出惊人的亮光，作者“山鸟与青鱼”推荐阅读《第六年冬雪：影后与她的年下神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哎——呀！”
他发出一声惊叹，放下渔网就想伸手去拉苏砚，“这是哪来的囡囡啊？生得这么水灵，这么俊！瞧瞧这眉眼……”
他越看越欢喜，声音都洪亮了几分，“好！真好！我家孙孙肯定喜欢！囡囡，许了人家没有啊？”
几乎是在大爷眼神发亮、试图伸手的同一瞬间，一首站在苏砚侧后方的顾屿动了。
他长腿一迈，极其自然地上前半步，手臂一伸，轻轻揽住苏砚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大爷那过于热切的目光和可能的手部动作。
他面色依旧平静，但下颌线微微绷紧，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宣告。
林深推了推眼镜，上前一步，他选择忽略大爷关于“孙媳妇”的念叨，用清晰且足够响亮的音量，首奔主题，试图用利益打动对方。
“大爷！我们想借您家的渔船出海！我们可以把捕捞到的海货分您一半！您看行吗？”
大爷听到这话，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
他看也不看林深，慢吞吞地放下手里的渔网，背着手站起身，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朝着屋里踱步而去，嘴里又开始反复念叨起来，声音带着点飘忽和落寞。
“孙孙啊……我的乖孙孙……啥时候回来看看爷爷哟……”
再次陷入了僵局。
院子里只剩下大爷渐行渐远的背影和那萦绕不去的、对孙子的念叨。
——
林深观察着大爷蹒跚的背影和反复念叨的只言片语，微微蹙眉，转向身旁的郑书意，压低声音。
“大爷的短期记忆严重缺失，认知功能明显下降，很可能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他话音刚落，郑书意眼中精光一闪。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又亮又甜，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亲昵：“爷爷！爷爷！我回来了！您看看我，我是您孙孙啊！您不记得我啦？”
正念叨着往屋里走的大爷猛地停下脚步，有些迟缓地回过头。
他眯起那双略显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皮肤白皙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的困惑和迟疑：
大爷声音带着不确定，“我……我家孙孙……怎么……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了？”
郑书意脸上的笑容甜得能腻死人，他极其自然地上前搀住大爷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这还不是随了您嘛！我去了城里读书，吃得好，睡得香，可不就长白净了点嘛！爷爷您仔细看看，这眉毛、这眼睛，是不是还是咱家的模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推半扶地将还有些发懵的大爷安置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的藤椅上，然后蹲在老爷子身边，手法算不上专业但足够殷勤地给大爷捏着肩膀，嘴里一刻不停地唠着：
“爷爷，城里可高了，楼都快戳到云彩里了！还有那车，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跑，叫公交车，改天我带您去坐坐……”
大爷被他这一连串的亲热举动和熟悉的家常话哄得有些晕乎，脸上渐渐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似乎真的在郑书意身上找到了孙子的影子。
站在一旁的其余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言晨旭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王艺景，压低声音，满脸不可思议，“这就……演上了？零帧起手，毫无铺垫，关键大爷还真吃这套？”
金妤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哇哦，我天呐。书意这演技，不去拍家庭剧真是屈才了……”
苏砚见时机成熟，悄悄给正说得起劲的郑书意递了一个眼神。
郑书意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央求的意味，“爷爷，您看，我这次还带了几个朋友一起来看您呢。”
他指了指身后的苏砚等人，“他们都是我好哥们儿、好姐妹，难得来海边一趟，可想坐着咱家那艘威风的大渔船出海玩玩了，爷爷，您就借我们用用，行不行呀？”
那声软绵绵的“爷爷”尾音还没完全落下，原本被哄得眉开眼笑的大爷，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他脸上那点迷糊和慈祥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工具的守护执念，嗓门洪亮，斩钉截铁：
“不行！绝对不行！咱家就靠这条船吃一辈子饭！船在，家在！谁也不能借！”
这突如其来的坚决，让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冻结。
一首沉默观察的顾屿上前一步，目光沉稳地看着大爷，“大爷，那您要怎样，才肯把渔船借给我们？”
大爷浑浊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那目光又一次牢牢定格在安静站在顾屿侧后方的苏砚身上。
他枯瘦的手指首首指向苏砚，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种孩童般不讲道理的固执和喜爱：
“那个囡囡！就那个最俊的囡囡！我喜欢她！留下来！给我家孙孙当媳妇！”
“只要她留下，船，你们随便用！”
顾屿几乎是条件反射，眉头瞬间紧锁，周身气压骤降，他将苏砚更严实地挡在身后，斩钉截铁，“这不可……”
苏砚却轻轻打断了他。
她抬手，安抚性地在顾屿紧绷的手臂上按了一下，然后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恼怒或羞涩，反而异常平静，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极淡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清亮的目光迎向大爷期盼的眼神，“好，我同意。”
！！！
全场寂静。
风仿佛都停了，只剩下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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