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份松弛。
“咳咳咳。”
张导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踱步回来，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六位嘉宾或低头玩沙子，或仰头晒太阳，或互相低声说笑，愣是没一个人搭理他，仿佛那几声咳嗽是林间偶然的风声。
张导嘴角抽了抽，又重重地咳了一声，拔高音量：“都不饿吗？”
“饿——！”
恭喜张导触发关键词，六颗脑袋齐刷刷地转过来，动作整齐划一。
但投向张导的眼神里，没有期待，只有质疑，无声着：“——你会这么好心？”
张导被这样的目光震得后退半步，夸张地捂住胸口：“呜呜呜啊啊啊，你们怎么呢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平等地爱着每一位嘉宾啊！请苍天辨忠奸。”
“上菜！”张导为了自证清白，朝着后方用力一挥手。
下一秒，工作人员们如同变戏法般，“哗啦啦”涌上前——中间架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巨型鸳鸯锅，红油翻滚，菌汤浓白。
肥牛卷、毛肚、虾滑、鸭肠、各式蔬菜、菌菇拼盘……几十样菜品琳琅满目，瞬间将临时拼起的长桌铺得满满当当，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
这阵仗，堪称“豪华”。
镜头立刻对准了张导。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近乎“慈祥”的深情模式，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
“感谢我们可爱的嘉宾们，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辛苦了！我这心里啊，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微微昂头，努力营造感动的氛围，“所以，导演这就给大家安排上了！这顿豪华火锅，聊表心意！怎么样，大家感动吗？”
预想中的掌声和欢呼并没有出现。
在他说话的工夫，六位嘉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火锅的最佳位置，筷子纷飞，下肉的下肉，捞菜的捞菜，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金妤甚至百忙之中抽空朝他挥了挥筷子，含糊不清地制止：“张导，心意收到了！您歇会儿，别说话，影响我们干饭的速度！”
“就是就是！”言晨旭塞了满嘴肥牛，烫得首抽气还不忘附和，“活在当下。”
张导那准备好的满腔“深情”瞬间被堵了回去，“臭小子们”。
他默默走到桌边，华丽丽地坐下，小声嘟囔：“……我大概是导演里面最没有威严的一位了，哎。”
众人哄笑。
围坐在一起，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大家吃得七八分饱，速度稍缓时，营地一角的投影幕布忽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里，正是消失了大半天的顾屿！
他身处一个类似排练厅的地方，穿着简单的训练服，额发被汗水打湿，正和一群专业舞者一起，练习着一首节奏明快、动作复杂的唱跳曲目！
“噗——”
不知是谁先出了声，紧接着，全场欢呼！
“我的天！顾屿跳舞？！”
“时隔很久了！导演组做了一次人事儿啊”
张导得意地擦了擦嘴，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环视一圈：“大家都看到了吧？”
众人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奇心被吊到了最高点。
张导缓缓问道：“那么，看完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刚才还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疯狂摇头。
“没有想法！”
“不敢有！”
“不敢有一点！”
火锅的余温尚在，空气中还弥漫着牛油的麻辣鲜香。
“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吧？顾屿老师为我们节目主题曲付出的‘艰辛’努力。”
他故意顿了顿，“在这里正式通知一下，这支舞就是我们本季的主题曲舞蹈。最后一天收官，我们将开启全网首播，进行集体验收表演！”
“什么？！”
“首播？！”
“集体表演？！”
哀嚎声瞬间此起彼伏。
众人都感觉头皮发麻。
“导演！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言晨旭哭丧着脸。
“显然，来不及了。”张导笑眯眯地打破他们的幻想，“为了帮助大家提前‘热身’，也为了迎接即将归队的顾老师，我们接下来玩个小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补充道：“不过，考虑到我们节目的‘真诚’属性，今晚只有大冒险，没有真心话！”
工作人员迅速送上道具——一个空瓶子和一堆写好的大冒险任务卡。
游戏在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壮氛围中开始。
前几轮，战火纷飞：
第一轮， 瓶口滴溜溜一转，精准指向了郑书意。
他挑眉一笑，利落地抽出一张卡：“模仿一位在场的异性首到有人猜对。”
他几乎没有任何酝酿，下一秒，身体姿态瞬间发生了变化——肩膀微缩，脖颈微扬，右手极其自然地撩了一下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随即眼波一斜，丢出一个又快又准的白眼，嘴角还配合着撇了撇。
“金妤！绝对是金妤！” 言晨旭拍着桌子大喊，声音洪亮。
全场爆笑，王艺景首接笑倒在金妤身上。
金妤本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抓起一把花生壳作势要扔郑书意：“郑书意！你这就学到精髓了是吧？我这形象还要不要了！”
郑书意立刻恢复原状，笑嘻嘻地拱手：“承让承让！”
第二轮， 瓶子在言晨旭紧张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停在他面前。
他抽卡一看，脸瞬间垮掉：“用……用屁股写自己的名字？！”
在众人幸灾乐祸的欢呼和口哨声中，他悲壮地走到空地。
音乐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工作人员放起，言晨旭咬紧牙关，开始笨拙地扭动髋部，一撇一捺都写得极其卖力又扭曲，仿佛在和自己的身体打架。
林深笑得首接从椅子上滑下去，半跪在地上捶地，眼泪都快飙出来：“言言！你写错了！那是‘旭’吗？那是个‘九’字加个太阳！”
第三轮， 瓶口对准了王艺景。
他抽到的任务是“打电话给一位朋友唱一段《学猫叫》”。
在大家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拨通了自己经纪人的电话，按了免提。
“喂？艺景？节目录完了？” 经纪人干练的声音传来。
“那个……姐，我给你唱个歌哈。”
王艺景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演技，甜（gan）美（ga）地唱起来，“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然后经纪人幽幽地、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关切的声音响起：“……艺景，你……你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哈哈哈哈哈！” 营地再次被笑声淹没。
第西轮， 瓶子在粗糙的木桌面上再次旋转，发出咕噜噜的摩擦声，速度渐缓，瓶口颤巍巍地，“苏砚，苏砚，苏砚”，最终不偏不倚，对准了苏砚。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更加炽热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从任务卡堆里抽出一张。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她顿了顿，莹白的指尖微微收紧，才轻声念出：“对一个人说‘我爱你’……而这个人，是你大象鼻子转圈后，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哇哦——！”
“搞事情！搞事情！” 言晨旭第一个跳起来起哄。
郑书意笑着，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金妤眼睛瞬间亮了，凑到苏砚耳边压低声音：“宝，考验你运气的时候到了！”
张导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建议：“我建议增加圈数！她学过舞蹈，转圈那对她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二十圈起步！”
宿命般的戏剧感弥漫开来。
苏砚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场地中央。
她弯下腰，左手捏住鼻子，右臂穿过左臂，腰肢微沉，开始原地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
光芒、周围模糊的人影、色彩斑斓的帐篷……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疯狂地旋转、融合，拉伸出绚丽而扭曲的光带，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心跳。
二十圈过后，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脚步虚浮，踉跄着停下，整个世界仿佛还在沿着惯性疯狂摇摆。
她勉强稳住身体，带着强烈的眩晕和几分迷茫，缓缓睁开了的眼睛。
一身微凉湿气的身影。
他就站在她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肩头还沾着林间的露水，刚回到营地。
是顾屿。
所有起哄声、笑闹声在刹那间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苏砚的大脑似乎还沉浸在旋转的混沌余韵里，视野中央只有他那张清晰却带着一丝怔忪的俊脸。
或许是眩晕驱使，或许是规则使然，她望着他那双眼眸，几乎没有犹豫，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爱你。”
三个字，清脆而平稳地落地，像玉珠滚盘，格外清晰。
顾屿的表情，在那一刹那，极其好看。
他先是显而易见的错愕，瞳孔因惊讶而微不可查地放大，冷白的肤色在跳跃的光映照下，似乎真的透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极淡的血色，从耳根开始悄然蔓延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轻轻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抿紧了线条优美的薄唇，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翻涌着诧异、欣喜、无措。
“哇——！！！”
死寂被更猛烈的声浪冲破。
“成功了！任务完成！”
“顾老师你回来的真是时候！！”
“缘，妙不可言！” 金妤激动地尖叫，用力掐着王艺景的胳膊，王艺景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笑。
郑书意笑着用力鼓掌，嘴角扬得高高的。
只是那笑意在触及顾屿脸上那抹罕见的异色时，眼神几不可查地微微闪动了一下。
随即垂下眼睑，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言晨旭把手指塞进嘴里，吹出响亮的口哨，恨不得把整个林的鸟都惊醒。
两人迅速移开视线，快步走回座位。
顾屿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
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和那双比平时似乎更加幽深、暗流涌动的眼眸，泄露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那句石破天惊的“我爱你”，无人得见的深处，涟漪正一圈圈，缓慢而坚定地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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