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吞噬了所有声响。
死寂笼罩着深渊的尽头。
一只布满干涸血迹的手，颤抖着扒住了深渊的边缘。
手的主人，一名幸存的守护者，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了上来，整个人瘫倒在地，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顾不上自己断裂的肋骨，挣扎着探头向下望去。
那个让他毕生都感到战栗的恐怖存在，其气息彻底消失了。
在一块被撞得凹陷的岩壁下，躺着一个人影。
“找到了。”
他的呼喊嘶哑，带着脱力后的虚弱。
“他还活着吗？”
另一名守护者拖着一条伤腿，挪了过来，他的半边铠甲都己碎裂，露出下面烧焦的皮肉。
几道同样疲惫不堪的身影，从后面围拢。
他们顺着第一个人的指向，看到了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躯。
林然。
“必须下去。”
一个年长的守护者做出决断，他从腰间解下最后一段绳索。
“队长，你的伤……”
“废话少说。”
年长的守护者将绳索一端固定在岩石上，第一个滑了下去。
他的脚刚一落地，就踉跄了一下。
这里的地面，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能量余波。
他快步走到林然身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林然的脖颈。
一片冰冷。
他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没有放弃，手指继续摸索。
终于，他触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脉动。
“活着。”
“他还活着！”
老队长的喊声从深渊底部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上面的人群爆发出低低的欢呼，随即又被强行压抑住。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林然从岩壁下拉了出来。
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两名守护者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不是一个人的身体。
那是一具破碎的瓷器，全靠一层皮肉勉强粘连在一起。
“小心他的左臂。”
“腿骨也全断了。”
“把他固定在担架上，动作轻一点，再轻一点。”
他们的交谈压得极低，每一个动作都慎之又慎。
林然的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任由他们摆布。
七窍流出的黑血己经凝固，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还悬着一口气。
昏迷的黑暗中，林然没有任何知觉。
只有纯粹的痛苦，化作无边无际的海洋，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骨骼碎裂的刺痛，经脉枯竭的灼痛，生命本源被抽空的虚弱，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他成了一名溺水者，在这片痛苦的海洋中不断下沉，下沉。
守护者们用最快的速度，将他运出了深渊。
当他们重新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头顶的天空，不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灰暗扭曲。
一缕久违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落下来。
大地不再颤抖。
空气中那种粘稠、压抑的扭曲之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世界，正在恢复它本来的面貌。
一名年轻的守护者仰着头，任由那缕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那光。
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布满灰尘的脸颊滑落。
“天……晴了。”
他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他们赢了。
或者说，是担架上那个生死不知的人，为他们赢得了这一切。
老队长走到担架旁，看着林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以一种最古老，也最崇高的礼节，向林然致敬。
他身后，所有的守护者，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学着他的样子，单膝跪地。
没有言语。
只有沉默而沉重的敬意。
他们围绕在林然身边，形成了一道人墙，为他挡住了刺骨的寒风。
在无尽的昏迷中，林然的意识深处，那片痛苦的海洋里，忽然出现了一点异动。
一缕细微的暖流，从他胸口的位置诞生。
那是紫青之力。
它没有被耗尽，而是潜伏在了他生命本源的最深处。
此刻，它正在用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韧的方式，开始修补这具破碎的身体。
紧接着，另一股力量也苏醒了。
那是归墟之力。
它不再狂暴，不再吞噬一切。
在融入了引魂石，吞噬了虚空之主后，这股力量变得纯粹而内敛。
它化作无数看不见的细线，开始重新编织林然断裂的骨骼，连接他枯竭的经脉。
两种力量，一内一外，一温一冷，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修复的过程极其缓慢，带来的痛苦却更加细密。
林然的身体在担架上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他有反应了！”
一名守护者立刻低呼。
老队长连忙上前查看，他握住林然的手腕，那里的脉搏，似乎比刚才强劲了一点点。
“生命力在恢复。”
老队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太好了，太好了。”
“我就说，能净化虚空之主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守护者们压抑着喜悦，气氛轻松了不少。
然而，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从深渊的方向踉跄着跑了回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队长！”
“深渊下面……不对劲！”
老队长站起身。
“怎么了？难道还有虚空的余孽？”
斥候大口喘着气，指着深渊的方向，话都说不连贯。
“不是余孽……是那道门……不，它不是门。”
“那是什么？”
“是一道裂缝。”
斥候的身体在发抖。
“一道纯粹由虚无构成的巨大裂缝，就停在刚才归墟之门关闭的地方。”
“它不再吞噬东西了，就那么……挂在那里。”
老队长闻言，立刻朝着深渊边缘走去。
几名守护者跟在他身后。
当他们再次来到深渊边缘，向下望去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深渊的底部，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横亘在那里。
它比深渊本身更加黑暗，更加纯粹。
它不吞噬光，也不反射光，只是纯粹的“无”。
它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的虚空之主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头发冷。
“这是……什么？”
一名守护者艰涩地开口。
“我不知道。”
老队长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那道裂缝中，有微弱的能量正在向外溢出。
那是一种比扭曲之力更本质，更具侵蚀性的虚空能量。
裂缝周围的岩石，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同化，被虚无化。
“虚空之主被净化了。”
“但……我们好像打开了一个更麻烦的东西。”
老队长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刚刚才从一场浩劫中幸存下来。
难道新的危机，己经降临了？
也就在这时，担架上的林然，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正从痛苦的海洋中艰难地向上浮起。
他“看”到了那道裂缝。
但不是从深渊的上方。
而是从裂缝的……另一边。
古老存在最后消散的意念，化作了零星的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世界。
比整个深渊，比他所知的任何空间都更加广阔，更加扭曲。
没有天地，没有星辰，只有无尽的、纯粹的虚无。
无数由虚无构成的巨大生物，在其中游弋。
它们的形态怪异，无法名状，每一个都散发着足以轻易碾碎虚空之主的气息。
这里，是“虚空之界”。
真正的虚空。
而深渊底部的那道裂缝，在这片无垠的世界中，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刚刚被撑开的口子。
林然的“视线”穿过裂缝。
他看到了外面渺小的深渊，看到了那些正在向下窥探的守护者。
他甚至看到了躺在担架上，毫无生气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那道裂缝的边缘，正在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地……扩张。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贯穿了他的意识。
原来，那古老的存在，并非只是想研究归墟之力。
它是在用虚空之主做诱饵，用自己的归墟之门做钥匙，强行在这片世界，打开一扇通往真正虚空的……窗户。
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它计划中的一环。
“不……”
一个微弱的音节，从林然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一滴混杂着血与尘的泪，顺着他的眼角，滑入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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