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晨光透过巨大的琉璃窗,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上等的御用龙涎香,混合着书卷的墨香,营造出一种肃穆而又庄严的氛围。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打破了。
“陛下!玄镜司苏辰,于殿外求见!”
福安躬着身子,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
龙案之后,皇帝姬玄正闭目养神。他几乎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没有去看福安,只是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利如鹰隼的光芒。
“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片刻之后,苏辰的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不起眼的内侍监青灰色圆领袍,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与这身卑微的服饰,截然不同的凌厉气势。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某种特殊的节拍上,与这御书房内压抑的空气,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奴才苏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平身。”姬玄抬了抬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死死地锁定在苏辰的身上,“看你的样子,是……有结果了?”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充满了肯定。
从苏辰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便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胜利的气息。
“回陛下。”苏辰缓缓起身,脸上,却并没有姬玄预想中的狂喜,而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奴才幸不辱命,在咸福宫德妃的寝殿之内,找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姬玄的眉毛,猛地一挑。
“是。”苏辰没有卖关子,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几卷用油布包裹着的竹简,以及……那半枚散发着冰冷杀气的“戮字虎牙佩”。
他将两样东西,高高地举过头顶。
“奴才在密室之中,找到了这两样东西。其一,是赵氏一族,多年来结党营私、贿赂朝臣的铁证!其二……”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变得无比凝重。
“便是陛下让奴才寻找的,那件用以号令宫中死士的……信物!”
轰!
这两个词,如同一道道天雷,在姬玄的耳边,轰然炸响!
饶是以他的帝王心性,在听到“铁证”与“信物”这两个词,同时从苏辰口中说出时,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变得急促了数分!
“呈上来!”
姬玄的声音,因为激动,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福安连忙小跑着上前,从苏辰手中,接过那两样足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物件,然后,又快步跑回龙案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呈现在了皇帝的面前。
姬玄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几卷竹简之上。
他随手拿起一卷,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吏部左侍郎,王之涣。收受赵家白银三万两,为其门生故吏,谋取京畿卫所校尉之职……
兵部武库司郎中,李德全。收受赵家名画《秋山行旅图》,挪用武库司精铁五百斤,为其私造甲胄……
户部度支司主事,钱复。收受……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姬玄的眼睛里!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握着竹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己经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是他亲手提拔,或是他默许存在的大周臣子!
然而,就是这些人,却在背地里,与赵家沆瀣一气,如同蛀虫一般,疯狂地啃噬着他大周王朝的根基!
“好……好一群朕的忠臣良将!”
姬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
他猛地将手中的竹简,狠狠地摔在了龙案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砰!”
福安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皇帝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沉重的呼吸声。
苏辰依旧静静地站着,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他知道,皇帝现在需要的,不是劝慰,而是……发泄。
良久,姬玄那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龙案上的另一样东西上。
那半枚,散发着森然杀气的虎牙。
“这……就是信物?”他沙哑地问道。
“是。”苏辰点了点头,“此物,由猛虎之牙打磨而成,内部分为阴阳两半,此为阳佩。其上,刻有一个古篆‘戮’字。奴才斗胆猜测,赵无忌手中的,应是阴佩。只有阴阳合一,才能真正号令那支死士。”
姬玄伸出手,将那半枚虎牙佩,拈在了指尖。
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于九幽地府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传遍了全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枚小小的虎牙之中,蕴含着一股何等恐怖的……杀戮之意!
“戮……”
姬玄缓缓地念出这个字,眼中,是无尽的冰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身为天子,富有西海,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但这枚虎牙,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夹杂任何情感的、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凶器!
拥有这样信物的死士,会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又是被谁,安插在这座固若金汤的紫禁城之中的?
姬玄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苏辰带回来的这两样东西,将赵家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苏辰,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锐利。
“苏辰。”
“奴才在。”
“你,又为朕,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姬玄缓缓地说道,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朕,该如何赏你?”
苏辰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皇帝的赏赐,不仅仅是赏赐,更是一种……试探。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的恳切与响亮。
“陛下!奴才……不敢领赏!”
“哦?”姬玄的眉毛,再次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为何?”
“因为……”苏辰抬起头,迎着皇帝那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赵贼未灭!慧妃娘娘……还蒙受着不白之冤!”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焦急与愤慨!
“就在方才,奴才搜查咸福宫之时,储秀宫传来惊天噩耗!慧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秋月,离奇吊死房中!并且,还留下了一封……写给禁军统领赵无忌的‘绝笔情信’!”
“如今,三司的人,正堵在储秀宫外,叫嚷着要提审慧妃娘娘!赵无忌此举,用心何其歹毒!他这是要将德妃之死的脏水,彻底泼在慧妃娘娘的身上,将陛下的视线,彻底搅乱!”
“陛下!”苏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悲愤的哭腔,“如今,信物与铁证俱在,赵家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奴才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将这份黑账,昭告天下!将这枚虎牙,公之于众!”
“奴才,不要任何赏赐!奴才只求陛下,能为慧妃娘娘,洗刷冤屈!能让赵氏逆贼,伏法受诛!如此,奴才……死而无憾!”
他的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一个忠心护主、不计个人荣辱、只为君分忧、为友鸣冤的忠臣形象,跃然于眼前!
姬玄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因为愤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沉默了。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辰那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姬玄的嘴角,忽然,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的弧度。
那是一种……混杂着欣慰、满意,以及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
“起来吧。”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温和。
“奴才……”
“朕让你起来。”
苏辰这才从地上,缓缓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一副等待皇帝裁决的模样。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了。”姬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动作,不疾不徐,“秋月的事,鬼影己经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禀报给朕了。”
苏辰的心中,猛地一凛。
“你方才的那番话,说得很好。”姬玄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忠心,可嘉。情义,可赞。但是……”
他的话锋,猛地一转,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如同鹰爪般,抓住了苏辰!
“你以为,单凭这两样东西,朕现在,就能动赵无忌了吗?”
苏辰的身体,微微一震。
“奴才……愚钝。”
“你不是愚钝,你是……太心急了。”姬玄放下茶盏,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又充满了帝王的威严,“这份黑账,确实能让赵家的党羽,伤筋动骨。但这枚虎牙,除了你我,谁认得?谁又会信,这便是谋逆的信物?”
“赵无忌,现在是禁军统领!他手里,握着整个京城的防务!在没有绝对的、能让他无法辩驳的罪证之前,动他,便等于……动摇国本!”
“到那时,京城必将大乱!他振臂一呼,那些被逼到绝路的党羽,未必不会跟着他,铤而走险,来一场……真正的兵变!”
姬玄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最沉重的战鼓,狠狠地敲击在苏辰的心上。
苏辰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知道,皇帝说的,都是对的。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陛下……我们现在……”
“等。”
姬玄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等?”
“对,等。”姬玄的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残忍而又耐心的光芒,“等一个,让他自己,跳出来的机会。”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走到那副巨大的《京畿防务图》前。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位于京城西郊的位置。
“明日,便是秋猎大典。”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杀机。
“那里,才是朕为他准备的……真正的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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