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足以让世间最悍勇的百战老兵都心胆俱裂的画面。
自南山之巅奔涌而下的，并非一支军队，而是一场……由死亡与疯狂所构成的黑色瘟疫！
万人奔腾，却寂静无声。没有战吼，没有嘶鸣，只有那从兽骨面具下泄露出的、如同破旧风箱般“嗬嗬”作响的喘息。那声音连成一片，汇聚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潮汐，仿佛有无数恶鬼正在贪婪地嗅闻着生者的气息。
他们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其身法之诡异，远超常人想象。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那不是活人该有的阳刚血气，而是一种混杂着陈年腐尸、阴湿泥土与浓郁血腥的恶臭。这股恶臭仿佛有实质，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便己乘风而来，钻入每一个帝国士兵的鼻腔，让他们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陷阵营与虎贲卫的士兵们，是大周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的双手沾满了蛮族勇士的鲜血，他们的意志坚硬如北疆的万年寒铁。他们曾在尸山血海中谈笑风生，也曾在绝境之中死战不退。他们无所畏惧。
然而此刻，这些帝国最骄傲的屠戮机器，在看到那支从南山冲下的“鬼军”时，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抹……苍白。
那不是面对强敌时的凝重，也不是身陷重围时的决绝。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
就仿佛，食草的羚羊，遇到了饥饿的狼群；又仿佛，迷途的羔羊，闯入了……魔神的祭坛！
“稳住！结阵！”
陷阵营的指挥使，一名脸上带着三道刀疤的独眼壮汉，发出了嘶哑的咆哮。他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强迫自己拔出了腰间的战刀，指向那片正在飞速逼近的死亡阴影。
“虎贲卫！两翼散开！弓弩准备！”
虎贲卫的统领亦是厉声下令。然而，他麾下的骑兵们在勒紧缰绳的同时，胯下的战马却显得焦躁不安，不断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似乎感受到了某种足以让它们惊惧万分的恐怖天敌。
皇帝姬玄的脸色，己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与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一丝……被彻底打乱棋局的惊疑。
他设想过太后所有可能的后手。或许是京畿大营的某个将领临阵倒戈，或许是宫中还隐藏着另一批死士，甚至，他也想过太后会勾结某个藩王，里应外合。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后韩氏，那个在他印象中只懂得在深宫之中玩弄权术的女人，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豢养出这样一支……规模逾万，状若鬼魅的……怪物军团！
这，己经超出了权谋的范畴。
这，更像是一种……禁忌的、邪恶的力量！
“苏辰。”
姬玄的声音，低沉而又冰冷，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鬼军。
“你看出了什么？”
他没有去问身边的宿将，也没有去问那些经验丰富的侍卫。在面对这种完全超乎常理的诡异局面时，他下意识地，将问题抛给了那个，总能带给他惊喜与意外的……苏辰。
苏辰依旧单手提着昏死过去的赵无忌，仿佛手中提的不是一位一品大员，而是一袋无足轻重的米糠。
他的呼吸，有些微的急促。
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在迷雾重重的棋局之中，骤然发现了一条通往真相的隐秘线索后，才会有的……极致的兴奋！
血色符文……唐门……观音泪……
这三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怖的联系！
太后，是如何与那个隐世不出，行事诡秘，以毒与暗器闻名天下的唐门，扯上关系的？
而这支所谓的“鬼军”，究竟是什么？
是被药物控制了心智的死士？还是……用某种邪术炼制而成的……傀儡？
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般，疯狂闪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低声回道：“陛下，奴才……从未见过此等军队。”
这是一个很取巧的回答。他没有说不知道，而是说没见过。
姬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说你的看法。”
“是。”苏辰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鬼军诡异的步伐之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陈述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陛下请看，他们的阵型……看似散乱，实则，每一个人之间的距离，都保持得恰到好处，如同一张正在收拢的大网。”
“他们的步伐，轻盈，迅捷，落地无声，这不像是身披甲胄的士兵，倒像是……一群擅长潜行刺杀的江湖顶尖杀手！”
“还有，他们的气息……”苏辰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们，没有活人的气息。或者说，他们的‘活气’，被一种……更阴冷、更狂暴的东西，给压制了下去。”
“奴才斗胆猜测……这，或许，根本就不是一支，由正常人组成的军队。”
“他们，更像是……一群，被药物，或者某种秘术，彻底抹去了神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
苏辰抬起眼，迎上了皇帝投来的、带着探寻与惊疑的目光，缓缓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死士。”
死士！
这两个字，让姬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豢养数千死士，己是谋逆大罪。
而太后，竟然，豢养了……上万名，实力堪比顶尖杀手的……死士？！
这，需要何等庞大的财力，何等恐怖的手段，又需要，何等……丧心病狂的野心？！
“好……好一个，朕的好母后！”
姬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他的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充满了无尽杀意与嘲讽的话语。
他，终于明白了。
太后，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扶持什么新君，垂帘听政。
她的目的，是要将他，连同他麾下最精锐的军队，全部，埋葬在这里！
然后，用这支，不属于人间的“鬼军”，去清洗整个皇城，去镇压所有不服！
她，是要……颠覆整个大周！
……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
太后韩氏，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片，即将被她的“杰作”，彻底淹没的猎场。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迷醉的潮红。
那是一种，大权在握，即将看到自己最完美的艺术品，完成最后一块拼图时的……极致。
“孙德海，”她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如同情人梦呓般的柔媚，“你看，哀家的孩子们，跑得多快啊。”
孙德海那隐藏在兜帽下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微微躬身，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崇敬语气，沙哑地说道：“老祖宗的‘血神卫’，天下无敌。”
“血神卫……”太后，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似乎，极为满意。
“是啊，他们，是哀家，献给那高高在上的‘血神’的……最虔诚的祭品。也是‘血神’，回馈给哀家的……最强大的恩赐。”
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个被层层护卫起来的明黄色身影之上。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而又快意的弧度。
“姬玄，哀家的好孩儿。你，一定，很惊讶吧？”
“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算计了一切？”
“你错了。”
“从你，踏入这西山猎场的那一刻起，你就己经，是哀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现在，就让哀家，看看。你那引以为傲的陷阵营，与虎贲卫，在这群，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血神卫’面前，能撑……多久！”
……
战场之上，肃杀的气氛，己经，凝固到了顶点。
“吼——”
终于，当那支“血神卫”冲入三百步范围之内时，他们，终于，发出了第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那咆哮，尖锐，刺耳，充满了，野兽般的疯狂与嗜血！
紧接着，万人齐吼！
那恐怖的声浪，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击在每一个帝国士兵的耳膜与心防之上！
“放箭！”
虎贲卫的将领，双目赤红，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嗖！嗖！嗖！嗖！”
霎时间，万箭齐发！
密集的箭雨，如同一片，乌黑的云，遮天蔽日，朝着那片，黑色的洪流，倾泻而去！
这是虎贲卫的饱和式攻击！
在北疆战场上，无论多么悍不畏死的蛮族冲锋，在这样一片，足以撕碎钢铁的箭雨之下，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被射成……刺猬！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叮！叮！当！当！”
无数的箭矢，精准地，命中了那些“血神卫”的身体。
但是，却爆出了一连串，如同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绝大部分的箭矢，竟然，只是，在那诡异的血色符文甲胄之上，擦出了一溜火星，便被……无力地，弹开了！
只有少数的箭矢，侥幸，射中了他们甲胄的缝隙，或是，那没有被兽骨面具所覆盖的脖颈与西肢。
“噗嗤！”
鲜血，飙射而出！
然而，那些中箭的“血神卫”，却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们，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他们的身体，只是，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然后，便顶着那插在身上的箭矢，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迅猛的姿态，继续，向前，冲锋！
不知疼痛！
防御惊人！
这一刻，所有帝国士兵的心，都猛地，向下一沉！
他们，终于，要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怪物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就在此时，陷阵营的阵中，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所有的重甲步兵，都用他们手中的长戟，狠狠地，敲击着身前的巨盾！
“咚！咚！咚！”
那沉重而又充满了决死意味的撞击声，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铁血洪流，将那股，由“血神卫”所带来的恐惧与压抑，硬生生地，冲散了几分！
他们，是陷阵营！
是大周，最锋利，也最坚固的……矛与盾！
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后退”二字！
“杀！”
终于，两股，代表着截然不同力量的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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