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其龙脉，以绝后患！
这八个字，如同一柄淬了万载玄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苏辰的灵魂深处。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慧妃的图谋！
她要的，不只是皇帝的性命，甚至不只是颠覆这个王朝！
她要的，是从根源上，彻底抹去“姬”这个姓氏统治这片土地的法理与根基！
龙脉，乃一朝气运所系。斩断龙脉，便意味着大周将不再受“天命”所眷顾。
届时，天下必将大乱！
而她，或者说她背后的唐门，便可在这片失去了信仰与秩序的废墟之上，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新世界”！
何等疯狂！何等歹毒！
这己经不是凡人之间的权谋争斗，这近乎于灭世！
苏辰只觉得手中那张薄薄的纸卷，此刻竟变得重若千钧。
这哪里是什么地图！分明是一份足以将整个天下都拖入无边血海的魔鬼契约！
而现在，这个魔鬼正用一种近乎施舍的眼神看着自己，等待着他的抉择。
是跪下亲吻她的脚尖，成为新世界的从龙之臣？
还是拒绝，然后被她连同这个即将崩塌的旧世界一起，碾得粉身碎骨？
山丘之下，近万名士兵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剑，死死聚焦在这座孤峰之上。
他们听不清山上的对话，但他们能看到，那个曾经敬若神明的苏公公，正与那弑君的妖妃静静对峙着。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拉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断。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苏辰的下一个命令。
是万箭齐发，将那妖妃射成刺猬？
还是……
没有人敢想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辰缓缓抬起头，那因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变得凝聚、锐利！
他看着慧妃那张隔着面纱依旧能感受到其绝美与冰冷的脸，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与自嘲。
“你的故事很精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慧妃耳中。
“精彩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慧妃的眉头微微一蹙。她从苏辰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预料之外的东西。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顺从，而是一种近乎于平等的审视。
“但是……”
苏辰话锋猛地一转。
他将手中那张足以让天下任何野心家都为之疯狂的“皇陵图”，缓缓地、极其珍重地折叠起来，然后当着慧妃的面，将其重新塞回那个小小的锦囊之中，最后收入怀中。
整个过程不急不缓，充满了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终究只是一个故事。”
苏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苏辰做事，从不只听一面之词。”
“你说陛下以南疆血池祭炼活人，追求长生，证据呢？”
“你说陛下背信弃义，出卖唐门，证据呢？”
“你说太后只是他推出来的靶子，证据呢？”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
他那原本略显单薄的身躯，在这一刻竟散发出一股渊渟岳峙般的磅礴气势！那股气势，甚至将慧妃身上与生俱来的冰冷与高傲，都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慧妃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男人。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将他当成一个太监。
“苏辰，你这是在质疑我？”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
苏辰摇了摇头，停在了距离慧妃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不是在质疑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指向地上那具冰冷的帝王尸身，然后又指向山丘之下那黑压压的、如钢铁丛林般的军队。
“事实就是，大周天子驾崩于此。而你，是弑君的凶手！”
“这个罪名，无论你编造出何等天花乱坠的理由，都洗刷不掉！”
“现在我一声令下，你和你那杆‘惊鸿魅影’，会在一瞬间被轰成齑粉！”
“你信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慧妃的心上。
慧妃沉默了，那双握着“惊鸿”的玉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她知道，苏辰说的是实话。
“惊鸿魅影”固然是大杀器，但它的每一次发射都需要极其短暂的填装时间。
这个时间很短，短到足以让她傲视天下间任何一位顶尖高手，却不足以让她去对抗一支数千人、且早己将她锁定为目标的军队！
她赌的，就是苏辰会被她所描绘的“真相”与“未来”所震撼、所诱惑，从而做出她想要的选择。
可是，她赌错了。
苏辰根本没有按照她预设的剧本走下去！
他跳出了她所设定的非黑即白的选择题，用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创造出了第三个选项！
那就是——
他全都要！
他要真相，也要掌控眼前的全局！
“你到底想怎么样？”慧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终于不再那般云淡风轻。
“很简单。”苏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现在开始，由我接管一切。”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面向山丘之下那数千名屏息等待的士兵！
他那不再有丝毫掩饰、充满了威严与杀伐之气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传遍了整个山谷！
“玄镜司听令！”
“在！”
近百名缇骑轰然应诺。
“立即收殓陛下龙体！以最高规格护送回京！若有半点差池，尔等提头来见！”
“遵命！”
鬼影强忍着胸口的剧痛，第一个带着几名心腹冲上了山丘。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慧妃，将皇帝那己经开始僵硬的尸身，用一件明黄色的披风仔细包裹起来，然后抬着缓缓退了下去。
从始至终，慧妃都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
“虎贲卫听令！”
苏辰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
一名虎背熊腰、脸上还带着一道恐怖刀疤的虎贲卫校尉越众而出，单膝跪地。
“清点战场！收殓所有阵亡将士遗骨！但有遗漏，军法从事！”
“陷阵营听令！”
“在！”
“封锁西山！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违令者，以叛逆同党论处！”
“遵命！”
“遵命！”
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此起彼伏！那因皇帝驾崩而一度陷入混乱与崩溃边缘的军心，在苏辰那一道道清晰而果决的命令之下，竟然奇迹般地重新稳定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新的主心骨。
做完这一切，苏辰才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了那个己经彻底沦为“孤家寡人”的慧妃。
“现在，轮到你了。”他的眼神平静而又深邃，“慧妃娘娘。”
他刻意加重了“娘娘”这两个字的读音。
“陛下遇刺身亡，您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兼嫌疑人，是不是也该跟本公公回一趟玄镜司大牢，协助调查呢？”
“你！”慧妃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羞恼的怒意。这个该死的太监！他竟然想把自己当成犯人押回去？！
“当然。”苏辰仿佛没有看到她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自顾自地补充道，“本公公也可以向你保证，在查清楚所有真相之前，我会保住你的命。毕竟，你还是一枚很重要的‘证据’，不是吗？”
他看着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现在，你可以做出你的选择了。是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揭开这背后所有的谜团，还是留在这里，与这满山的尸骨作伴？”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将苏辰挺拔的背影与慧妃孤傲的俏影一同笼罩其中。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简单的盟友或者敌人，而更像是在命运的棋盘之上进行着一场生死豪赌的对手。
赌注，便是彼此的性命，以及这整个天下的未来。
良久，慧妃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滔天的怒意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其中混杂着欣赏、忌惮，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
“呵呵……”
她突然又笑了。这一次的笑不再冰冷与漠然，而是发自内心的轻笑。
“苏辰，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缓缓将手中那杆足以让天下人都为之疯狂的“惊鸿魅影”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用一种近乎“投降”的姿态，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好。”
她看着苏辰，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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