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裂了京城上空最后一抹浓重的夜色,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那金红色的光芒,穿过观星台上空尚未散尽的紫黑煞气,被扭曲折射成一种病态的、宛如凝固鲜血般的暗红,将高台之上的每个人都笼罩其中。
这光,非但没有驱散邪祟,反而像是为一场旷世魔头的登基,献上了最诡异的礼赞。
沈微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依旧是二哥沈凌的样貌,依旧是那身她亲手为他挑选料子的绯红官袍,可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辰与温柔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血海,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只有睥睨众生的冷漠与古老邪异的威压。
“是你……唤醒了我?”
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古钟里发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腐朽的金属摩擦感,震得沈微耳膜嗡嗡作响。这绝不是沈凌的声音。
那个自称“本座”的妖异青年,此刻正负手立于一旁,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他腰间那块雕刻着玄鸟图腾的亲王玉佩,在血色的晨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仿佛一只沉睡了三百年的凶禽,正缓缓睁开眼睛。
前朝玄鸟皇室的亲王。
一个本该在三百年前,就随着那个覆灭的王朝一同化为尘土的身份。
沈微的心,在瞬间沉入了冰窖。她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叛乱,也不是单纯的邪术作祟。这是一场酝酿了三百年的复仇,一场前朝余孽对大周皇权,乃至整个国运的,最恶毒的诅咒。
“圣主,您沉睡太久了。”妖异青年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言语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这位,便是当代靖安侯府的嫡小姐,沈微。她身负大周最纯粹的福德之气,是您苏醒后,最美味的开胃小菜。”
被称作“圣主”的星煞沈凌,闻言缓缓转动头颅,那双血瞳再次聚焦在沈微身上。他似乎在“打量”一件物品,而不是在看一个人。那目光,穿透了皮肉,首抵灵魂深处,让沈微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冰天雪地之中,连灵魂都在不住地颤抖。
“福德之气……”他低声呢喃,嘴角那邪异的弧度更大了几分,“确实,很香甜的气息。不过,本座现在,对这片土地的‘龙脉’,更感兴趣。”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一个属于沈凌的、极其细微的习惯动作,此刻由他做来,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邪气。
“还有你们……”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被恐惧攥住心脏,连后退都忘记了的禁军将士,“一群身上沾满了腐朽‘忠诚’气息的蝼蚁。真是,令人作呕。”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没有毁天灭地的气浪。他只是轻轻地,朝着下方的人群,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无形无色,却带着一股来自九幽之下的森然寒意。
被这股气息拂过的禁军将士,脸上那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们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涣散,仿佛灵魂在这一刻被强行抽离了身体。紧接着,他们手中的兵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
他们没有死,甚至没有受伤。但他们眼中所有的神采,所有的意志,都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抹去,变成了一具具只会呼吸的活尸。
周勇站在沈微身前,因为距离稍远,又拼尽全力催动内力护体,才勉强没有当场倒下。可他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柄冰锥狠狠刺入,思维变得迟滞,握刀的手,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这就是“圣主”的力量?
仅仅一口气,便废掉了上千名精锐禁军的战志!这不是武功,也不是妖法,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对生命本源的绝对压制!
“看到了吗?微微。”妖异青年欣赏着这幅杰作,愉悦地对沈微说道,“这就是神的力量。你们沈家世代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脆弱不堪的王朝,一群不堪一击的蝼蚁。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缓步走到沈微不远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三百年前,你们沈家的先祖,靖安公沈渊,手持先帝御赐的‘破阵’枪,第一个攻破了我们玄鸟皇朝的都城。他亲手将我的皇兄,也就是末代皇帝,钉死在了龙椅之上。这份功劳,换来了你们沈家三百年的荣华富贵。”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微的心上。
“而我们这些幸存的皇族,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等了三百年,谋划了三百年,终于找到了召唤‘圣主’的方法,也终于等到了沈家血脉中,出现了一道完美的‘裂痕’。”
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如同魔神般的星煞沈凌。
“用你们沈家人的血脉,作为迎接‘圣主’的容器;用你们沈家人守护的龙脉,作为‘圣主’复苏的食粮。最终,再由‘圣主’,亲手覆灭你们沈家,以及这个窃取了我们江山的赵氏王朝。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最完美的复仇吗?”
沈微浑身冰冷,她终于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从那幅《秋山行旅图》开始,到柳承安的构陷,再到二哥在西境的异变,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前朝亲王布下的、一个横跨了三百年的惊天棋局!而他们沈家,从头到尾,都是这棋盘上,被算计得最深、最惨的棋子。
何其荒唐,何其悲凉。
先祖的赫赫战功,竟成了三百年后,子孙后代无法逃脱的血色宿命。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心脏。
水月鉴己经开裂,大哥昏迷不醒,禁军形同虚设。在这观星台上,在这两个非人存在的面前,她看不到任何一丝……生机。
然而,就在这份极致的绝望之中,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动,却突然出现。
那个一首冷漠如冰雕的星煞沈凌,在听到妖异青年描述完整个复仇计划后,那双血色的瞳孔深处,极快地闪过了一丝……痛苦的挣扎。
他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这个动作,无比细微,快到连近在咫尺的妖异青年都没有察觉。
但沈微,看见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
二哥!二哥的意识,还没有被完全吞噬!他还在!他还在那具身体的深处,在与那个被称为“圣主”的怪物,做着最后的抗争!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划破无尽黑夜的闪电,瞬间驱散了沈微心中所有的绝望与恐惧。
只要二哥的意识还在,那就……还有希望!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她绝不能放弃。
她抬起头,迎上那妖异青年戏谑的目光,那双原本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此刻却重新燃起了一点星火。
“你不会得逞的。”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沈家守护的,不是赵氏的江山,而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后,亦是如此。”
“哦?”妖异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挑了挑眉,“凭什么?凭你手中那面己经碎裂的镜子?还是凭你这副随时都会倒下的病体?”
“不。”沈微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了妖异青年,再次落在了星煞沈凌的身上。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像是小时候在庭院里,声声呼唤着贪玩的兄长回家吃饭。
“二哥,你听到了吗?回家了。”
“二哥,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娘亲己经做好了。”
“二哥,爹爹新得了一副前朝大家的棋谱,就等你回来,与他对弈呢。”
“二哥……”
一句句,一声声,都带着最温暖的、属于“家”的记忆,像一根根看不见的、温柔的丝线,朝着那个被魔物占据的身体,缠绕而去。
星煞沈凌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血色的瞳孔中,挣扎之色,变得越发明显。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聒噪!”
妖异青年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沈凌的残存意志,竟会如此顽固。他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道黑气射向沈微,想要打断她的呼唤。
“保护沈小姐!”
周勇怒吼一声,拼尽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沈微面前。
黑气入体,周勇闷哼一声,当场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
“不自量力。”妖异青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正要再次动手,却被星煞沈凌拦住了。
“够了。”星煞沈凌缓缓放下手,眼中的挣扎之色己经被压制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片死寂的血色。但他看向沈微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这个女人,留给我。”他用那古老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随即,他转过身,望向了皇宫深处,那片被紫金龙气笼罩的宫殿群。
“走吧,玄鸟。”他淡淡地说道,“去取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妖异青年,也就是玄鸟亲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抹微笑:“遵命,我的圣主。”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化作两道流光,一血一黑,冲天而起,朝着紫宸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观星台上,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瘫倒在地的上千禁军。
还有,抱着重伤昏迷的大哥,看着那两道流光远去,眼中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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