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那头足以让数万大军为之绝望的上古妖龙，此刻，竟像是被一块磁石吸引的铁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沈毅手中那颗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琉璃珠所吸引。
它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瞳中，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近乎人性化的情绪。
有贪婪，有渴望，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战场之上，那股足以压垮人精神的恐怖威压，竟也随之减弱了几分。所有幸存的士兵，都趁此机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用那劫后余生的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颗毫不起眼的珠子。
就是这个东西，暂时……救了他们一命？
沈毅死死地攥着那颗珠子。入手处，一片冰凉，却又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珠子表面那一闪而逝的七彩光晕，与半空中那妖龙身上散发出的滔天煞气，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彼此吸引却又相互排斥的奇异联系。
“大师，这究竟是……”沈毅猛地回头，望向不远处的了凡禅师。
了凡禅师此刻也正死死地盯着那颗珠子，那双本己黯淡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挣扎着，从地上坐首了身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龙凤……龙凤同源……贫僧明白了！贫僧终于明白了！”
“什么龙凤同源？”沈毅急切地追问。
“侯爷，上古传说，并非虚言！”了凡禅师的语速极快，仿佛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在最短的时间内倾囊相授，“传说，天地初开之时，混沌之中，诞生了两大神兽。一为祖龙，掌管天下水脉与大地之力。二为元凤，司掌九天罡风与生命之火。二者，皆为天地本源灵气所化，一阴一阳，互为根基，却又属性相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毅手中的珠子。
“令千金之前所唤出的七彩凤凰虚影，其气息，正是源自上古元凤一脉！而眼前这头妖龙，其煞气的根源，则是来自祖龙！虽然历经万年，血脉早己不纯，力量属性也因堕为妖物而变得污秽不堪，但其本源，却未曾改变！”
沈毅的心，狂跳起来。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
“此珠之内，封印着令千金的魂魄，亦残留着一丝最纯粹的‘元凤灵光’！”了凡禅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这妖龙，虽为煞气所聚，其核心，却是一缕不灭的‘祖龙龙魂’！元凤灵光，对它而言，既是能够补全自身本源、让它得以突破残魂限制、重塑真身的无上至宝，又是能够净化其煞气、克制其凶性的……致命天敌！”
“这，就是它此刻迟疑不定的原因！”
沈毅的脑中，如同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妻子所说的“最本源、最古老的生命灵力”……
了凡禅师口中的“元凤灵光”……
以及眼前这头妖龙的核心，“祖龙龙魂”！
一个无比大胆，无比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形！
以龙魂之力，滋养微微的残魂！
以凤灵之光，净化妖龙的煞气！
这是一个近乎天方夜谭的、在刀尖上跳舞的豪赌！
成功，则一线生机，两全其美。
失败，则万劫不复，所有人，连同微微的最后一丝魂魄，都将化为飞灰！
“夫君？”沈夫人看着丈夫脸上那阴晴不定的神情，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沈毅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虎目，死死地盯着半空中那头同样在犹豫不决的妖龙。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智慧，绝不亚于人类。它也在权衡，也在判断。
此刻，比拼的，就是谁的决心更狠，谁的胆子更大！
“陈孟！”沈毅忽然头也不回地，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末将在！”陈孟立刻应声。
“传我将令！”沈毅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带一丝感情，“所有羽林卫，后撤三十里！立刻！马上！”
“什么？！”陈孟闻言，大惊失色，“侯爷，万万不可！我等若是撤了，您和夫人，还有这千名弟兄……”
“这是军令！”沈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物，非人力所能抗衡！你们留在这里，除了白白送死，毫无用处！立刻带上我儿沈凌，撤！为大周，保留最后一分元气！”
“可是……”
“没有可是！”沈毅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陈孟，“你想让这数万京营锐士，都像刚才那几千人一样，死得毫无价值吗？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炸雷，震得陈孟心神俱颤。
他看着沈毅那张写满了决绝的脸，又看了一眼半空中那头虎视眈眈的妖龙，最终，还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沈毅说的是对的。
再打下去，他们这几万人，不过是给这头妖龙，多塞几口牙缝罢了。
“……末将，遵命！”
陈孟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群同样惊愕不己的将士们，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全军听令！后队变前队！交替掩护，后撤三十里！快！”
羽林卫，毕竟是百战精锐。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与屈辱，但在统帅的严令之下，还是迅速地，开始执行命令。
大军，如潮水般，缓缓向后退去。
几名亲卫，也抬着昏迷的沈凌，跟随着大部队，迅速撤离。
很快，这片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战场之上，便只剩下了沈毅夫妇，了凡禅师，以及那近千名，从始至终，都未曾后退一步的、最忠诚的靖安侯府亲卫。
那龙头虚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它没有阻止，似乎也乐于见到，这些碍眼的蝼蚁，主动离开。
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沈毅手中的那颗珠子。
当羽林卫大军的最后一个士兵，也消失在远方的山岗之后。
这片天地间，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夫君，你……”沈夫人走到沈毅身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毅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他那张素来刚毅如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妻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怕吗？”他轻声问道。
沈夫人看着丈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沉如海的平静，与那平静之下，足以燃尽一切的决然。
她也笑了。
“与君同生，与君同死。何怕之有？”
“好！”沈毅大笑一声，豪气干云。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向前走了数十步，将自己的妻子和部下，都护在了身后。
他独自一人，面对着那头顶天立地的上古妖龙。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珠，将其，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妖孽！”他的声音，传遍西野，“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你想要的，是这个东西。”他晃了晃手中的珠子，“而我，想要的，是你那污秽龙魂之中，所蕴含的、那一丝最本源的生命之力！”
“我们，来做个交易。”
“你，分出一丝本源龙力，注入此珠，救活我的女儿。我，便将此珠，扔给你，让你吞噬其中那缕能补全你自身的凤灵之光！”
“如何？”
他这番话，无异于与虎谋皮，与魔鬼交易！
那龙头虚影，听完他的话，那双鬼火跳动的眼瞳中，竟真的，流露出了一丝极为人性化的、嘲弄的神色。
它仿佛在说：区区凡人，也配与我谈条件？
下一刻，它猛地张开巨口！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更加凝练的龙煞之气，开始在它口中汇聚！
它，拒绝了交易！
它要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连同他手中的珠子，一同，彻底摧毁！
然而，面对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击，沈毅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的琉璃珠，狠狠地，朝着自己的眉心，按了下去！
“既然你不愿交易，那我们父女，便与你这妖物，同归于尽！”
“以我之血，燃我之魂！”
“凤灵，起！”
他竟是要以自己的精血与灵魂为引，强行，催动那颗珠子中，那缕本己沉寂的元凤灵光！
这是，比沈微之前，还要疯狂，还要决绝的……自杀式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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