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风,带着山石的冷冽与血腥的微甜,盘旋呼啸。
那蒙面女子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仿佛拥有冻结时空的力量。金铁交鸣的厮杀声,玄甲卫负伤的闷哼声,濒死者的哀嚎声,在这一瞬间,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变得遥远而模糊。
赵辰站在车辕上,青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上没有惊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只是井底深处,正有风暴在悄然酝酿。
“……恐怕,不是您想要的那个结局。”
这句话,如同一根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中最柔软、最迷惘的那一寸。
他以为的为母复仇,他以为的拨乱反正,难道都只是一个早己写好的剧本?而他,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地推动着剧情的演员?
车顶之上,那蒙面女子欣赏着赵辰的沉默。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用言语将一个天之骄子的骄傲与认知,一片片剥落的感觉。她以为会看到对方的失态,看到那份精心伪装的从容土崩瓦解。
然而,她失望了。
赵辰只是静静地看了她数息,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遭的喧嚣,“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哦?”女子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味。
“故事,是要有听众的。”赵辰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扫过下方浴血奋战的战场。秦风的左臂上己经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手中的长刀依旧稳如磐石。更多的玄甲卫倒下了,但剩下的人,依旧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不退的防线。
“而一个藏头露尾的杀手,在我这里,连说故事的资格都没有。”赵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寒冬里最锋利的冰棱,“你,以及你背后的墨羽阁,有什么资格,来定义我母亲?又有什么资格,来揣测我想要的结局?”
这一连串的反问,如疾风骤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王者威压,狠狠地砸向了蒙面女子。
她眼中的玩味,终于凝固了。
她发现,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个刚刚被册封的贤王。他没有被那惊天的秘闻冲昏头脑,反而第一时间抓住了最核心的要害——身份与立场。
“资格?”女子冷笑一声,手中的软剑发出一声轻吟,“贤王殿下,实力,就是资格。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这个资格,够不够?”
“阶下囚?”赵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你错了。你若想杀我,方才那一瞬,我的人头己经落地。你没有,那就说明,我必须活着。一个必须活着的人,又怎么能算是阶下囚呢?”
他向前踏了一步,整个人站在了车辕的最前端,与女子遥遥相对。
“你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这个人。或者说,是我这个身份,以及我能撬动的某些东西。”赵辰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让我猜猜。你们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个局,将我引到这里,又故作神秘地抛出关于我母亲的言论,无非是想动摇我的心智,让我对过去十五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产生怀疑。当一个人开始怀疑一切的时候,他就会变得脆弱,会急于寻找一个答案。而你们,就会在那个时候,抛出你们为我准备好的那个‘真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如电,首刺女子的双眼。
“我说的,对吗?”
女子的身体,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她心中的惊骇,己经无以复加。
她原本以为,这将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掌握着所有的信息,而对方,只是一个被蒙蔽了十五年的可怜虫。她可以从容地、优雅地,一步步摧毁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最终只能选择依赖自己,依赖墨羽阁。
可现在,剧本似乎被颠覆了。对方仅凭几句话,就几乎剖析出了她们的全盘计划。他不是老鼠,他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
“看来,我猜对了。”赵辰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他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们墨羽阁,和我母亲留下的‘夜鸦’,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问母亲是谁,也没有问结局是什么。他问的,是那个藏在双图腾丝帕背后的,最根本的谜题。
这个问题一出,女子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有两柄无形的剑,要将赵辰彻底看穿。
“你怎么会知道‘夜鸦’?”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震惊。
“夜鸦”是淑妃手中最隐秘的力量,除了极少数核心成员,世间根本无人知晓。这个秘密,他是如何得知的?
“看来,你也不知道我手中的底牌,并不比你少。”赵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这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说明对方的信息,也并非是全知的。
他们之间,存在着信息差。但这个差距,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
女子沉默了。
她意识到,常规的心理战术,对眼前这个男人己经完全失效。他拥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与智慧。
“殿下,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只需要跟我们走一趟,见到阁主,你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
“如果我不呢?”赵辰反问。
“那只能委屈殿下的这些忠心护卫了。”女子的目光扫向下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他们很英勇,但终究会死光。到时候,我们依然会带走你。”
下方的战况,正如她所说,愈发惨烈。玄甲卫己经倒下了近半,剩下的人个个带伤,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阵型也开始出现松动。
秦风心急如焚,他数次想要冲过来,却被三名同等级别的高手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独自面对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殿下!您先走!属下拼死断后!”秦风嘶声力竭地吼道,一刀逼退眼前一人,自己胸前却又添了一道新的伤口。
赵辰的眉头,终于微微皱起。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他不能不在乎这些忠心耿耿,追随他一路从恒州走来的袍泽。
他看了一眼女子,对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显然不像是会妥协的样子。
拖下去,结果只会是全军覆没。
必须破局!
赵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地形。鹰愁涧,一线天,两边是无法攀爬的峭壁,唯一的生路,就是向前冲。但前方,必然还有墨羽阁的后手。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阳谋布下的,逼他就范的死局。
除非……能找到一个,让对方不得不改变计划的变数。
赵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女子手中的那柄软剑上。剑身轻薄,寒光凛冽,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他的心中,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你说的对,实力,就是资格。”赵辰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地说道。
女子以为他终于要屈服了,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然而,下一刻,她的讥讽就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赵辰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他不是后退,也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猛地向前扑去!
他的目标,不是持剑的女子,而是那柄剑!
这一扑,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女子身为顶尖高手,反应不可谓不快,手腕一抖,便要将剑撤回。
但赵辰的速度,更快!
他根本无视那锋利的剑刃,右手如同一只铁钳,在剑身划破他掌心,鲜血淋漓的瞬间,死死地抓住了剑脊!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己经从腰间拔出了一柄护身的匕首。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当女子终于反应过来,想要用内力震开他的时候,己经晚了。
冰冷的匕首,己经横在了赵辰自己的脖颈之上。
“现在,我们有资格,好好谈谈了吗?”
赵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他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硬生生地,将这个死局,撕开了一道裂缝!
整个鹰愁涧,在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厮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地望向那辆马车。
秦风的双目圆睁,心跳几乎停止。
而那名不可一世的蒙面女子,她脸上的冰冷面具,终于第一次,出现了龟裂。她看着那个用匕首抵着自己咽喉,右手鲜血淋漓,却依旧神情自若的年轻王爷,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忌惮。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一个对自己,比对敌人更狠的疯子!
“让他们,住手。”赵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从牙缝中挤出。
女子的眼神,急剧地闪烁着。她在飞快地权衡利弊。阁主的命令,是必须将赵辰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若是他死了,或是残了,她将无法交差。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从他那决绝的眼神中,她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喉咙。
“……住手。”
最终,她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这个命令。
围攻玄甲卫的黑衣杀手们,如蒙大赦,纷纷后撤,与玄甲卫拉开了距离。
一场惨烈的厮生,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强行中止了。
秦风等人连忙聚集到马车周围,将赵辰护在中央,一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殿下!”秦风看着赵辰脖子上的匕首和流血的右手,声音都在颤抖。
“我没事。”赵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却始终锁定在蒙面女子的身上。
“现在,你的剑在我手里,我的命也在我手里。”赵辰缓缓说道,“你想让我跟你走,可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你想要什么?”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很简单。”赵辰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只是这一次,笑容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第一,放我的护卫们安全离开。第二,你,留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等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会跟你走。”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女子眼神一冷。
“资格?”赵辰笑了,“我的命,够不够?或者说,你们墨羽阁那个‘还天下于正朔’的大计,离了我这个关键人物,还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这个资格,又够不够?”
“还天下于正朔”六个字一出,蒙面女子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她脸上的面纱,都因为那瞬间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了一下。
这……这是墨羽阁最核心的宗旨,也是最高级别的机密!除了阁主与几位尊使,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她看着赵辰的眼神,己经不再是忌惮。
而是……恐惧。
一种面对未知,面对一个完全无法被掌控的存在的……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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