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敲响，百官鱼贯而出，气氛却不复来时的沉闷，反而多了一种诡异的喧嚣。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追随着那两个焦点。一个是脸色铁青，步履匆匆的太子赵珏；另一个，则是被几位尚书、侍郎围在中间，从容应对的七皇子赵辰。
一夜之间，天平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七殿下，‘束水冲沙’之法，老夫闻所未闻，实在是振聋发聩。待殿下启程，老夫定当调派我户部精锐，全力配合钱粮调度。”户部尚书是个精明的胖子，此刻满脸堆笑，态度与朝会前判若两人。
“殿下此去恒州，路途遥远，还需多加保重。工部这边，最好的水利工匠己在遴选，绝不敢耽误殿下的大事。”工部尚书也凑了上来，一脸的恭敬，再无之前的半点质疑。
赵辰含笑一一回应，言语谦和，滴水不漏。他明白，这些人转变态度，并非真心拜服他的才华，而是敬畏他身上那道“钦差大臣”的圣旨，以及圣旨背后皇帝的意志。
政治就是如此现实，捧高踩低，皆是常态。
不远处，太子赵珏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那众星捧月般的场景，本该是属于他的。如今，却被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废物夺了去。
他身边的柳太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低声道：“殿下不必介怀。水患治理，岂是纸上谈兵。他那套理论，听着新奇，可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恒州那地方，水深着呢。”
“老师的意思是？”赵珏眼中寒光一闪。
柳太傅抚了抚胡须，声音压得更低：“陛下给了他权，却也给了他一道催命符。恒州官场盘根错节，地方势力 根深蒂固。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去了，能不能调得动人，还是两说。况且，天灾人祸，变数太多。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赵珏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中的怨毒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狠厉。没错，父皇把烂摊子丢给了他，正好。做得好，功劳是他的。做不好，那便是欺君之罪。
他倒要看看，这个突然变得牙尖嘴利的七弟，究竟有多少真本事。
想到这里，赵珏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他的太子妃，柳青鸢，正静静地站在华盖之下，目光复杂地望着赵辰的方向。
那张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迷惘和……悔意？
这个发现，让赵珏心中的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柳青鸢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看什么？”赵珏的声音冰冷。
柳青鸢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没，没看什么。臣妾只是在想，七弟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哼，不一样？”赵珏冷笑，“不过是读了几本歪书，学了些哗众取宠的歪理。青鸢，你莫要忘了，你未来的夫君是谁。有些人，即便一时得了些风光，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泥鳅。”
说完，他不再理会柳青鸢，拽着她，头也不回地向东宫的马车走去。
柳青鸢踉跄地跟着，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个被人群簇拥的身影。那张清瘦的脸庞，那双平静的眼眸，真的只是会些歪理吗？
琼林宴上的《将进酒》，太极殿上的“束水冲沙”，哪一样是哗众取宠？
她忽然想起，数月前，还是这个少年，拖着病体，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只为求一株能为她父亲暖身的冬草。而她，却隔着窗，冷漠地看着，心中只有不耐与鄙夷。
她更想起，是她，亲手将太子准备用来羞辱赵辰的诗题，递到了他的手中。
一丝从未有过的悔恨，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似乎……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
……
七皇子府，景辰宫。
这里是皇宫中最偏僻的宫殿之一，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与赵辰如今“钦差大臣”的身份格格不入。
遣散了跟来示好的官员，赵辰一回到宫中，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没有立刻去思考恒州水患的具体方略，而是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太子赵珏。
柳太傅。
恒州知府，陈敬安。
恒河都水监，李伟。
一个个名字，代表着一张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赵辰很清楚，皇帝给他的任务，绝不仅仅是治水那么简单。恒州水患年年发生，朝廷的赈灾款项如流水般拨下去，却总是不见成效，河堤更是年年修，年年溃。这背后，若说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皇帝让他去，既是治水，更是要让他当一把刀，去斩断盘踞在恒州多年的毒瘤。
而太子和柳太傅，绝不会坐视他成功。他们会在暗中使绊子，甚至与恒州的地方势力勾结，让他寸步难行。
前路，远比朝堂上的辩论要凶险百倍。
“殿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赵辰抬头，看见了他的贴身太监，福伯。福伯是母妃留给他唯一的人，自小看着他长大，忠心耿耿。
“福伯，有事？”
福伯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忧虑：“殿下，您刚接下这等要差，老奴为您高兴。可这恒州之行，山高路远，人心叵测，您可千万要当心啊。”
赵辰接过参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遍全身。他笑了笑：“福伯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放下汤碗，从书案的暗格里取出一块黑色的铁牌，递给福伯。
“福伯，你拿着我的令牌，去一趟京郊的玄甲卫大营，找一个叫‘秦风’的百户。告诉他，让他立刻召集‘夜鸦’，三日之内，我要恒州所有从七品以上官员的全部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们与京中各位大人的往来信件，金钱流水。”
福伯看到那块令牌，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脸上满是震惊。
玄甲卫，皇帝亲军，监察天下。而“夜鸦”，更是玄甲卫中最神秘的一支力量，是皇帝的暗棋，专门负责刺探最机密的情报。这支力量，除了皇帝本人，无人能够调动。
殿下他……怎么会有夜鸦的调动令牌？
赵辰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释道：“这是母妃留下的。她说，不到万不得己，绝不可动用。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己的时候。”
原主的母亲，淑妃，并非史书记载那般只是个普通宫女。她出身于一个隐秘的家族，这个家族世代为皇室培养最顶尖的密探。这支“夜鸦”，便是淑妃当年带入宫中的一份嫁妆，也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保命底牌。
可惜，原主懦弱，至死都不知如何使用这份力量。
但赵辰不同。他深知，在绝对的权力斗争中，情报就是最锋利的武器。他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对抗一群看不见的敌人，若没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无异于自寻死路。
福伯双手颤抖地接过令牌，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奴明白了。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福伯走后，赵辰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看似普通的《水经注》。他翻到中间，里面竟是中空的，藏着几张泛黄的图纸。
这是他这几天凭着后世的记忆，亲手绘制的几种新式工程器械图。
有可以大幅提升挖掘效率的“龙骨水车”改良版，有用于夯实地基的“蛙式夯”，还有一种可以快速测量地势高低的“水准仪”。
“束水冲沙”的理论再好，也需要强大的工程能力去实现。他不能指望这个时代的工匠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必须拿出让他们无法反驳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技术，是碾压一个时代最首接的力量。
就在赵辰全神贯注于图纸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禀报道：“殿下，门外……门外有一位自称柳家小姐的人求见。”
柳青鸢？
赵辰的眉毛微微一挑。
她来做什么？来看他的笑话，还是来替太子当说客？
赵辰放下手中的图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些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让她进来。”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MHC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